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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泳《摸魚兒》詩詞原文及賞析

一般、化工模子。 鑄成一個拙底。 生來不向春頭上, 卻跨暮春婪尾。 驀省記。 早冉冉花陰, 虢虢循除水。 雖然恁地。 但笑詠春風, 閒推鳴瑟, 別自有真意。 從前看, 三十七年都未。 醉生聲利場裡。 浮雲破處窗涵月, 喚得自家醒起。 別料理。 那玉燕石麟, 不當真符瑞。 徹頭地位。 也須是長年, 聞些好語, 作個標月指。

陳亮《念奴嬌》詩詞原文及賞析

西風帶暑, 又還是、長途利牽名役。 我已無心, 君因甚, 更把青衫為客。 邂逅卑飛, 幾時高舉不露真消息。 大家行處, 到頭須管行得。 何處尋取狂徒, 可能著意, 更問渠儂骨。 天上人間, 最好是、鬧裡一般岑寂。 瀛海無波, 玉堂有路, 穩著青霄翼。 歸來何事, 眼光依舊生碧。

劉時中《小桃紅_辛尚書座上》詩詞原文及賞析

辛尚書座上贈合彈琵琶何氏纖纖香玉插重蓮, 猶似羞人見。 斜抱琵琶半遮面, 立當筵, 分明微露黃金釧。 鵾雞四弦, 驪珠一串, 個個一般圓。 武昌歌妓女鬼氏春卿, 色藝為一時之冠。 友人文子方為刑曹郎, 困公至武昌, 安子舉助教會間見之, 唸唸莫置, 代作此以贈之春來苦欲伴春居, 日日尋春去。 元奈春雲不為雨, 為春, 綠窗誰唱留春住。 買春不許, 問春無語, 春意定何如? 為春憔悴要春醫, 苦苦貪春睡。 盼得春來共春醉, 恨春遲, 夜來得個春消息。 春心暗喜, 春情偷寄, 春事只春知。 幾年塵土被官囚, 此日方參透。 待別干星娘小除授, 緊營求, 天還肯許便欣然地就。 溫柔鄉里甲頭, 無何鄉里主首, 便權一日也風流。

鄭延玉《雜劇·看錢奴買冤家債主》詩詞原文及賞析

楔子小人汴梁曹州人氏, 姓周名榮祖, 字伯成。 渾家張氏, 孩兒長壽。 小生先世廣有家財, 因祖父周奉記敬理釋門, 蓋起一所佛院, 每日看經念佛, 祈保平安。 至我父親, 一心只做人家, 為修理宅舍, 這木石磚瓦, 無處取辦, 遂將那所佛院盡毀廢了。 比及宅舍工完, 我父親得了一病, 百般的醫藥無效, 人皆以為不信佛教之過。 我父親亡後, 傢俬里外, 都是小生掌把。 小生學成滿腹詩書, 現今黃榜招賢, 開放選場。 大嫂, 我待要應舉走一遭去, 你意下如何? 秀才, 不知好著俺領了長壽孩兒, 一路同去麼? 這也使的。 大嫂, 有俺那祖財, 攜帶不去, 且埋在後面牆下, 房廊屋舍著行錢看守著。 俺和你帶了孩兒, 上朝取應去, 但得一官半職, 改換家門, 可不好也! 既如此, 便當收拾行李, 隨你同去則個。 大嫂, 想俺祖上信佛, 俺父親偏不信佛, 到今日都有報應也呵! 【仙呂】【賞花時】積善存仁為第一, 暗室虧心天地和。 則俺這家豪富是祖先積, 只為他施仁布德, 也則要博一個孝子和賢妻。 【篇】可不道湛湛青天不可欺, 舉意之前悔後遲。 空內有神祇, 俺父親呵! 不合興心兒拆毀, 今日個客路裡怨他誰! 第一折赫奕丹青廟貌隆, 天分五嶽鎮西東。 時人不識陰功大, 但看香煙散滿空。 吾神乃東嶽殿前靈派侯是也。 想東嶽泰山者, 乃群仙之祖, 萬峰之尊, 天地之孫, 神靈之祚, 在於兗州地方。 古有金輪皇帝, 妻乃彌輪仙女, 夜夢吞二日, 覺而有孕, 所生二子, 長曰金虹氏, 次曰金蟬氏。 金虹氏乃東嶽聖帝是也。 聖帝在長白山有功, 封為古歲太岳真人, 漢明帝時封為泰山元帥, 管十八地獄七十四司生死之期。 自堯舜禹湯周秦漢魏, 則有都天府君之位。 自唐武後垂拱三年七月初一日, 封為東嶽之神, 至開元十三年, 加為天齊王, 宋真宗朝封為東嶽齊大生神聖帝。 這的是天地循環, 週而復始。 便好道:不孝謾燒千束紙, 虧心空爇萬爐香。 神靈本是正直做, 不受人間枉法贓。 如今陽世有一人, 乃是賈仁。 此人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 告訴神明, 只說不憐憫他。 想他今日必然又來告訴, 吾神自有個顯應。 這早晚敢待來也! 又無房舍又無田, 每日城南窯裡眠。 一般帶眼安眉漢, 何事手中偏沒錢? 小可曹州人氏賈仁的便是。 幼年間父母雙亡, 別無甚親眷, 則我單身獨自, 人見我十分過的艱難, 都喚我做窮賈兒。 想人生世間, 有那等騎鞍壓馬, 富貴奢華, 吃好的, 穿好的, 用好的。 他也是一世人, 偏賈仁吃了那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每日燒地眠炙地臥, 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可也是一世人。 天那! 你也睜開眼波,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我每日家不會做甚麼營生, 則是與人家挑土築牆, 和泥托坯, 擔水運漿, 做坌工生活度日, 到晚來在那破瓦窯中安身。 今日替人家打著一堵兒牆, 打起半堵兒, 只為氣力不加, 還有半堵兒不曾打的。 我如今困乏了, 且歇一歇。 這裡有一所東嶽靈派侯廟, 我去那廟中訴我這苦楚去, 就燒一炷香去。 天那,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我也無那香, 只是捻土為香, 禱告神靈可憐見。 小人是賈仁, 想有那等騎鞍壓馬, 穿羅著錦, 吃好的, 用好的, 他也是一世人。 我賈仁也是一世人, 偏我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燒地眠, 炙地臥, 窮殺賈仁也! 上聖, 但有些小富貴, 我也會齋僧佈施, 蓋寺建塔, 修橋補路, 惜孤念寡, 敬老憐貧, 我可也捨的, 則是聖賢可憐見我。 說話中間, 覺得身體有些睏倦, 我且在這屋簷下暫時歇息咱。 鬼力, 與我攝過賈仁來者! 兀那賈仁, 你為何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 怨恨俺神靈, 你主何緣故? 上聖可憐見, 小人怎敢埋天怨地。 我想賈仁生於人世之間, 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燒地眠, 炙地臥, 窮殺賈仁也! 上聖可憐見, 但與我些小衣祿食祿, 我賈仁也會齋僧佈施, 蓋寺建塔, 修橋補路, 惜孤念寡, 敬老憐貧, 我可也捨的。 上聖, 則是可憐見咱。 這樁事曾福神該管。 鬼力, 與我喚的增福神來者。 小聖增福神也。 掌管人間生死、貴賤、高下、六科、長短之事, 十八地獄, 七十四司。 我想塵世人心性迷癡, 不知為善。 只看那奈河潺潺, 金橋之上並無一人也呵。 【仙呂】【點絳唇】這等人輕視貧乏, 不恤鰥寡。 天生下、一種奸滑, 將神鬼都瞞唬。 常言道:"人間私語, 天聞若雷; 暗室虧心, 神目如電。 "信有之也! 【混江龍】你休要虛貪聲介, 但存的那心田一寸是根芽。 不肯道甘貧守分, 都則待僥倖成家。 自拿著殺子殺孫笑裡刀, 怎留的好兒好女眼前花。 你則看那陽間之事, 正和俺陰府無差, 明明折挫, 暗暗消乏。 這等人動則是忘人恩、背人義、昧人心, 管甚麼敗風俗、殺風景、傷風化! 怎能夠長享著肥羊法酒, 異錦的這輕紗? 上聖呼喚小神, 有何法旨? 今陽世間有一賈仁, 每日在吾廟中埋天怨地, 怪恨俺神靈。 你與我問他去。 理會的。 兀那賈仁, 是你怪恨俺這神靈來麼? 上聖可憐見, 俺賈仁怎敢怪恨您這神靈。 我則說世上有那等人, 穿羅著錦, 騎鞍壓馬, 吃好的, 用好的, 他又有錢鈔使。 他也是一個人, 偏我賈仁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燒地眠, 炙地臥,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則怨我小人的命薄, 怎敢埋天怨地? 上聖可憐見, 則與我些小衣祿食祿, 我也會齋僧佈施, 蓋寺建塔, 修橋補路, 惜孤念寡, 敬老憐貧, 我可也捨的。 上聖, 則是可憐見咱。 噤聲! 上聖, 此人平日之間, 不敬天地, 不孝父母, 毀僧謗佛, 殺生害命, 當受凍餓而死。 上聖管他做甚麼! 則怕注的他這衣祿食祿差了麼? 【油葫蘆】那一個紅臉兒的閻王不是耍, 捏胎兒依正法, 則他注生的分數幾曾差? 這等人向官員財主裡難安插, 好去那驢騾狗馬裡剛投下。 又不曾將他去油鍋裡炸, 又不曾將他去劍樹上殺。 據著那阿鼻地獄天來大, 但得個人身體便可也不虧他。 尊神, 論此等人在世, 不知怎生貪財好賄, 害眾成家也。 【天下樂】這等人何足人間掛齒牙, 他前世裡奢華, 那一片貪財心沒亂煞, 則他油鍋內見錢也去撾。 富了他這一輩人, 窮了他那數百家, 今世裡受貧窮還報他。 上聖休聽增福神說, 念小人不是這樣人。 小人是個好人, 平日之間也是個看經念佛, 吃齋把素, 行善事的人。 上聖怎生可憐見, 與小人些小富貴, 可也好也! 你這廝平昔之間, 扭曲作直, 拋撒五穀, 傷殘物命, 害眾成家, 你怎生能夠發跡那? 尊神, 此人前生拋撒淨水, 作賤五穀, 今世正當凍死餓死也。 【那吒令】你前世裡造下, 今世裡折罰; 前世裡狡猾, 今世裡叫華; 前世裡拋撒, 今世裡餓殺。 我平昔間也是個敬天地, 尊法度, 和弟兄, 睦六親, 信佛法, 禮三光, 孝父母, 不偷盜。 我是個心慈好善的人, 現如今吃長齋哩! 上聖, 但與我些小富貴, 我做本分營生買賣去也。 你使的是造噁心, 但說的是虧心話, 不肯做本分生涯。 正是"虧心折盡平生福, 行短天教一世貧"。 吾神自有點檢, 怎瞞的過也。 【鵲踏枝】虧心也盡由他, 造惡也怎瞞咱, 上面有湛湛青天, 下面有漫漫黃沙。 請上聖鑒察, 枉將他救拔, 俺可管他甚貧富窮達。 上聖, 我爺娘在時, 也還奉養他好好的, 從亡化之後, 不知甚麼緣故, 顛倒一日窮一日了, 我也在爺娘墳上燒錢裂紙, 澆茶奠酒, 我這淚珠兒至今不曾干, 至是一個孝順的人。 噤聲! 【寄生草】你爺娘在生時耽飢餓, 死了也奠甚茶? 則你那淚珠兒滴盡空瀟灑, 瀽了些漿水飯那裡肯道停時霎, 巴的那紙錢灰燒過無牽掛。 你可便瀽了那百壺漿也濕不透墓門前, 澆的那千種茶怎流得到黃泉下? 尊神, 這等窮兒乍富, 瞞心昧己, 欺天誑地, 只要損別人安自己, 正是一世兒不能夠發跡的。 【六序】這人沒錢時無些話, 才的有便說誇, 打扮似大戶豪家。 你看他聳起肩胛, 迸定鼻凹, 沒半點和氣謙洽。 每日在長街市上把青驄跨, 只待要弄柳拈花, 馬兒上扭捏著身子兒詐。 做出那般般樣勢, 種種村沙! 【篇】則說街狹, 更嫌人雜, 把玉勒牢拿, 玉鞭忙加。 攛行花踏, 見的白蹅, 問甚麼鄰家, 那肯道樊鞍下馬, 直將窮民來傲慢殺。 上聖, 我賈仁不是這等人。 你但與我些小富貴, 我也會和街坊, 敬鄰里, 識尊卑, 知上下。 只願上聖可憐見咱。 他雖則消乏, 也是你鄰里家, 須索將禮數酬答。 則你那自尊自貴無高下, 真乃是井底鳴蛙。 似這等待窮民肚量些兒大, 則你那酸寒乞儉, 怎消得富貴榮華! 尊神, 據著賈仁埋天怨地, 正當凍死餓死。 便好道天不生無祿之人, 地不長無名之草。 吾等體上帝好生之德, 權且與他些福力咱。 既如此, 待小聖看去波。 上聖, 據著這廝正當凍死餓死。 今奉上聖法旨, 權且借些福力與他。 看的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 他家福力所積, 陰功三輩, 為他一念差池, 合受折罰。 我如今將那家的福力、權且借與他二十年。 等到二十年後, 著他雙手兒交還本主便了。 這個使的。 兀那賈仁。 你本當凍死餓死, 上聖可憐見, 借與你些福力。 今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 所積陰功三輩, 只因一念差池, 合受折罰。 我如今將那家福力權且借與你二十年, 待到二十年後, 你兩隻手兒交付還他那本主。 你記者:比及你去呵, 索錢的可早等著你也。 謝上聖濟拔之恩。 我便做財主去也。 噤聲! 【賺煞】則你這成家子未安身, 那個破家鬼先生下。 我若做了財主呵, 穿一架子好衣服, 騎著一匹好馬, 去那三山骨上贈他一鞭, 那馬不剌剌。 做甚麼? 沒, 我則這般道。 我則是借與你那錢龍兒入家, 有限次的光陰你權掌把, 上聖可憐見, 不知借與我幾十年? 我則是借與你二十年仍舊還他。 上聖, 怎麼可憐見, 則借得小人二十年? 左右是一個小字兒, 高處再添上一畫, 借的我三十年, 可也好也? 噤聲! 這廝還不足哩! 你還待告增加, 怎知這禍福無差, 貧和富都是前緣非浪假。 為甚麼桃花向三月奮發, 菊花向九秋開罷? 你道為甚麼那? 也則為這天公不放一時花。 兀那賈仁, 據著你正當凍死餓死, 吾神體上帝好生之德, 權且借與你二十年福力, 二十年後, 交還與那本主。 便好道:"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 時辰未到。 "天若不降嚴霜, 松柏不如蒿草。 神明若不報應, 積善不如作惡。 莫瞞天地莫瞞心, 心不瞞時禍不侵。 十二時中行好事, 災星變作福星臨。 賈仁, 你休推睡裡夢裡。 哎呀, 一覺好睡也, 原來是南柯一夢。 恰才上聖分明的對我說, 曹州曹南周家莊上的福力, 借與我二十年, 我如今便做財主。 財主也, 知他在那裡? 便好道"夢是心頭想", 信他做甚麼? 還有半堵牆兒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牆兒去。 天那,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第二折耕牛無宿科, 倉鼠有餘糧。 萬事分已定, 浮生空自忙。 小可姓陳, 雙名德甫, 乃本處曹州曹南人氏。 幼年間攻習詩書, 頗親文墨, 不幸父母雙亡, 家道艱難, 因此將儒業廢棄, 與人家做個門館先生, 度其日月。 此處有一個是賈老員外, 有萬貫家財, 鴉飛不過的田產物業, 油磨坊, 解典庫, 金銀珠翠, 綾羅緞目占, 不知其數。 他是個巨富的財主。 這裡可也無人, 一了他一貧如洗, 專與人家挑土築牆, 和泥托坯, 擔水運漿, 做坌工生活, 常是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人都叫他做窮賈兒。 也不知他福分生在那裡, 這幾年間暴富起來, 做下潑天也似傢俬。 只是那員外雖然做個財主, 爭奈一文也不使, 半文也不用。 別人的東西恨不得擘手奪將來, 自己的東西捨不的與人; 若與人呵, 就心疼殺了也。 小可今日正在他家坐館, 這館也不是教學的館, 無過在他解典庫裡上些帳目。 那員外空有傢俬, 寸男尺女皆無。 數次家常與小可說:"街市上但遇著賣的或男或女, 尋一個來與我兩口兒喂眼。 "小可已曾吩咐了店小二, 著他打聽著, 但有呵便報我知道。 今日無甚事, 到解典庫中看看去。 酒店門前三尺布, 人來人往圖主顧, 做下好酒一百缸, 倒有九十九缸似頭醋。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俺這酒店是賈員外的。 他家有個門館先生, 叫做陳德甫。 三五日來算一遭帳。 今日下著這般大雪, 我做了一缸新酒, 不供養過不敢賣, 待我供養上三杯酒。 招財利市土地, 俺這灑一缸勝似一缸。 俺將這酒帘兒掛上, 看有甚麼人來? 小生周榮祖, 嫡親的三口兒家屬, 渾家張氏, 孩兒長壽。 自應舉去後, 命運未通, 功名不遂。 這也罷了! 豈知到的家來, 事事不如意, 連我祖遺家財, 埋在牆下的, 都被人盜去。 從此衣食艱難, 只得領了三口兒去洛陽探親, 圖他救濟。 偏生這等時運, 不遇而回。 正值暮冬天道, 下著連日大雪, 這途路上好苦楚也呵! 秀才, 似這等大風大雪, 俺每行動些兒。 爹爹, 凍餓殺我也。 【正宮】【瑞正好】赤緊的路難通, 俺可也家何在? 休道是乾坤老山也頭白。 四野凍雲垂, 萬里冰花蓋, 肯分的俺三口兒離鄉外。 大嫂, 你看大雪也。 【滾繡球】是誰人碾瓊瑤往下篩? 是誰人剪冰花迷眼界? 恰便似玉琢成六街承三陌, 恰便似粉妝就展閣樓台。 似這雪呵, 便有那韓退之藍關前冷怎當? 便有那孟浩然驢背上也跌下來, 似這雪呵, 便有那剡溪中禁回他子猷訪戴, 則俺這三口兒兀的不凍倒塵埃? 勿、勿、勿! 眼見的一家受盡千般苦, 可甚麼十謁朱門九不開, 委實難捱。 秀才, 似這般風又大, 雪又緊, 俺且去那裡避一避, 可也好也。 大嫂, 俺到那酒務兒裡避雪去來。 哥哥支揖。 請家裡坐吃酒去。 秀才, 你那裡人氏? 哥哥, 我那得那錢來買酒吃! 小生是個窮秀才, 三口兒探親去來, 不想遇著一天大雪, 身上無衣, 肚裡無食, 一徑的來這裡避一避兒。 哥哥, 怎生可憐見咱? 那一個頂著房子走哩〉你們且進來避一避兒。 大嫂, 你看這雪越下的緊了也。 【倘秀才】餓的我肚裡饑失魂喪魄, 凍的我身上冷無顏落色。 這雪呵, 偏向俺窮漢身邊亂灑來。 大嫂你看雪深埋腳面, 風緊透人懷, 我忙將這孩兒的手揣。 你看這三口兒, 身上無衣, 肚裡無食; 偌大的風雪, 到俺店肆中避避。 哪裡不是積福處? 家裡來, 家裡來。 我見這個人身上單寒, 我早晨間供養的利市酒三蠱兒, 我與那秀才蠱吃。 兀那秀才, 俺與你蠱酒吃。 哥哥, 我那裡得那錢鈔來買酒吃? 俺不要你錢鈔。 我見你身上單寒, 與你蠱酒吃。 哥哥說不要小生錢, 則這等與我蠱酒吃, 多謝了哥哥。 好酒也。 【滾繡球】見哥哥酒斟著磁盞台, 香濃也勝琥珀, 哥哥也你莫不道小人現錢多賣, 問甚麼新醉茅柴。 這酒呵, 賽中山宿醞開, 笑蘭陵高價抬, 不枉了喚做那鳳城春色, 我飲一杯呵, 恰便似重添上一件錦胎。 這雪呵, 似千團柳絮隨風舞, 我恰才嚥下這杯酒去呵, 可又早兩朵桃花上臉來, 便覺的和氣開懷。 秀才, 恰才誰與你酒吃來? 是那賣酒的哥哥, 見我身上單寒, 可憐見我, 與我了蠱酒吃。 我這一會兒身上寒冷不過, 你怎生問那賣酒的討一蠱酒兒也我吃, 可也好也。 大嫂, 羞人答答, 教我怎生問他討酒吃? 哥哥, 我那渾家問我那裡吃酒來, 我便道:"賣酒的哥哥見我身上單寒, 與了我一蠱酒兒吃。 "他便道:"我身上冷不過, 怎生再討得半蠱酒兒吃, 可也好也。 "你娘子也要蠱酒吃, 來、來、來, 俺捨這蠱酒兒與你娘子吃罷。 多謝了哥哥。 大嫂, 我討了一蠱酒來, 你吃, 你吃。 爹爹, 我也要吃一蠱。 兒也, 你著我怎生問他討那? 哥哥, 我那孩兒道:"爹爹, 你那裡得這酒與奶奶吃來? "我便道:"那賣酒的哥哥又與了我一蠱兒吃。 "我那孩兒便道:"怎生再討的一蠱兒我吃, 可也好也。 "這等, 你一發搬在俺家中住罷。 哥哥, 那裡不是積福處! 來、來、來, 俺再與你這一蠱兒酒。 多謝了哥哥。 孩兒, 你吃、你吃。 比及你這等貧呵, 把這小的兒與了人家可不好? 我怕不肯! 但未知我那渾家心裡何如? 你和你那娘子商量去。 大嫂, 恰才那賣酒的哥哥道:"似你這等饑寒, 將你那孩兒與了人可不好? 若與了人, 倒也強似凍餓死了。 只要那一份人家養的活, 便與他去罷。 哥哥, 俺渾家肯把這個小的與了人家也。 秀才, 你真個要與人? 是, 與了人罷。 我這裡有個財主要, 我如今領你去。 他家裡有兒子麼? 他家兒女並沒一個兒哩。 【倘秀才】賣與個有兒女的是孩兒命衰, 賣與個無子嗣的是孩兒大采, 撞著個有道理的爹娘是孩兒修福來。 哥哥, 你救孩兒一身苦, 強似把萬僧齋, 越顯的你個哥哥敬客。 既是這等, 你兩口兒則在這裡, 我叫那買孩兒的人來。 陳先生在家麼? 店小二, 你喚我做甚麼? 你前日吩咐我的事, 如今有個秀才, 要賣他小的, 你看去。 在那裡? 則這個便是。 是一個有福的孩兒也。 先生支揖。 君子恕罪。 敢問秀才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因何就肯賣了這孩兒? 小生曹州人氏, 姓周名榮祖, 字伯成。 因家業凋零, 無錢使用, 將自己親兒情願過房與人為兒。 先生, 你可作成小生咱。 兀那君子, 我不要這孩兒。 這裡有個賈老員外, 他寸男尺女皆無, 若是要了你這孩兒, 他有潑天也似家緣家計, 久後就是你這孩兒的。 你跟將我來。 不知在那裡住? 我跟將哥哥去。 他三口兒跟的陳先生去了也。 待我收拾了鋪面, 也到員外家看看去。 兀的不富貴殺我也。 常言道:"人有七貧八富", 信有之也。 自家賈老員外的便是。 這裡也無人。 自從與那一分人家打牆, 刨出一石槽金銀來, 那主人也不知道, 都被我悄悄的搬運家來, 蓋起這房廊、屋舍、解典庫、粉房、磨房、油房、酒房, 做的生意都如水也似的長將起來。 我如今旱路上有田, 水路上有船, 人頭上有錢, 那一個敢叫我做窮賈兒? 皆以員外呼之。 但是一件, 自從有這傢俬, 娶的個渾家也有好幾年了, 爭奈寸男尺女皆無, 空有那鴉飛不過的田產, 教把那一個承領? 我平昔間一文也不使, 半文也不用, 我可不知怎生來這麼慳吝苦克? 若有人問我要一貫鈔呵, 哎呀, 就如同挑我一條筋相似。 如今又有一等人叫我做慳賈兒, 這也不必題起。 我這解典庫裡有一個門館先生, 叫做陳德甫, 他替我家收錢舉債。 我數番家吩咐他, 或兒或女尋一個來, 與我兩口兒喂眼。 員外, 你既吩咐了他, 必然訪得來也。 今日下著偌大的雪, 天氣有些寒冷。 下次小的每, 少少的釃些熱酒兒來, 則撕只水雞腿兒來, 我與婆婆吃一蠱波。 秀才, 你且在門首等著, 我先過去與員外說知。 陳德甫, 我數番家吩咐你, 教你尋一個小的, 怎這般不會幹事? 員外, 且喜有一個小的哩。 有在那裡? 現在門首。 他是個甚麼人? 他是個窮秀才。 秀才便罷了, 甚麼窮秀才! 這個員外, 有那個富的來賣兒女那! 你教他過來我看。 兀那秀才, 你過去把體面見員外者。 先生, 你須是多與我些錢鈔。 你要的他多少? 這事都在我身上。 大嫂, 你看著孩兒, 我見員外去也。 員外支揖。 兀那秀才, 你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小生曹州人氏, 姓周名榮祖, 字伯成。 住了。 我兩個眼裡偏生見不的這窮廝。 陳德甫, 你且著他靠後些, 餓虱子滿屋飛哩。 秀才, 你依著員外靠後些。 他那有錢的是這等性兒。 大嫂, 俺這窮的好不氣長也陳德甫, 咱要買他這小的, 也索要立一紙文書。 你打個稿兒。 我說與你寫:立文書人周秀才, 因為無錢使用, 口食不敷, 難以度日, 情願將自己親兒某人, 年幾歲, 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誰不知你有錢, 只要員外勾了, 又要那"財主"兩字做甚麼? 陳德甫, 是你抬舉我哩, 我不是財主, 難道叫我窮漢? 是、是、是, 財主, 財主。 那文書後頭寫道:當日三面言定, 付價多少。 立約之後, 兩家不許反悔。 若有反悔之人, 罰寶鈔一千貫與不悔之人使用。 恐後無憑, 立此文書, 永遠為照。 是了, 反悔之人罰寶鈔一千貫。 他這正錢可是多少? 這個你莫要管我, 我是個財主, 他要的多少, 我指甲裡彈出來的, 他可也吃不了。 是、是、是, 我與那秀才說去。 秀才, 員外著你立一紙文書哩。 哥哥, 可怎生寫那? 他與你個稿兒:今有過路周秀才, 因為無錢使用, 半自己親和, 年方幾歲, 情願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先生, 這財主兩字也不消的上文書。 他要這樣寫, 你就寫了罷。 便依著寫。 這文書不打緊, 有一件要緊, 他說後面寫著:如有反悔之人, 罰寶鈔一千貫與不反悔之人。 先生, 那反悔的罰寶鈔一千貫, 我這正錢可是多少? 知他是多少? 秀才, 你則放心, 恰才他也曾說來, 他說我是個巨富的財主, 要的多少, 他指甲裡彈出來的, 著你吃不了哩。 先生說的是, 將紙筆來。 秀才, 咱這恩養錢可曾議定多少? 你且慢寫著。 大嫂, 恰才先生不說來, 他是個巨富的財主, 他那指甲裡彈出來的, 俺每也吃不了, 則管裡問他多少怎的? 【滾繡球】我這裡急急的研了墨濃, 便待要輕輕的下了筆劃。 爹爹, 你寫甚麼哩? 我兒也, 我寫的是借錢的文書。 你說借那一個的? 兒也, 我寫了可與你說。 我知道了也。 你在那酒店裡商量, 你敢要賣了我也! 呀! 兒也, 這是我不得已委實無奈, 可知道無奈。 則是活便一處活, 死便一處死, 怎下的賣了我也! 呀! 兒也, 想著俺子父的情呀, 可著我班管難抬。 這孩兒情性乖, 是他娘腸肚摘下來。 今日將俺這子父情可都撇在九霄雲外, 則俺這三口兒生扢扎兩處分開。 怎下的撇了我這親兒, 兀的不痛殺我也! 做娘的傷心慘慘刀剜腹, 做爹的滴血簌簌淚滿腮, 恰便似郭巨般活把兒埋。 這文書寫就了也。 周秀才, 你休煩惱。 我將這文書與員外看去。 員外, 他寫了文書也。 你看。 將來我看:"今有立文書人周秀才, 因為無錢使用, 只食不敷, 難以度日, 情願將自己親兒長壽, 年七歲, 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寫的好, 寫的好。 陳德甫, 你則叫那小的過來, 我看看咱。 我領過那孩兒來與員外看。 秀才, 員外要看你那孩兒哩。 兒也, 你如今過去, 他問你姓甚麼, 你說我姓賈。 我姓周。 姓賈。 便打殺我也則姓周。 兒也! 我領這孩兒過去。 員外, 你看好個孩兒也。 這小的是好一個孩兒也。 我的兒也, 你今日到我家裡, 那街上的人問你姓甚麼, 你便道我姓賈。 我姓周。 姓賈。 我姓周。 這弟子孩兒養殺也不堅, 婆婆, 你問他。 好兒也, 明日與你做花花襖子穿。 有人問你姓甚麼, 你道我姓賈。 便大紅袍與我穿, 我也則姓周。 這弟子孩兒養殺也不堅。 他父母不曾去哩, 可怎麼便下的打他? 爹爹, 他每打殺我也! 我那兒怎生這等叫? 他可敢打俺孩兒也! 【倘秀才】俺兒也差著一個字千般的見責, 那員外好狠也! 那員外伸著五個指十分的便摑, 打的他連耳通紅半壁腮。 說又不敢高聲語, 哭又不敢放聲來, 他則是偷將那淚揩。 陳先生, 陳先生, 早打發俺每去波。 是, 我著員外打發你去。 先生, 天色漸晚, 誤了俺途程也。 員外, 且喜, 且喜, 有了兒也。 陳德甫, 那秀才去了麼? 改日請你喫茶。 哎呀, 他怎麼肯去? 員外還不曾與他恩養錢哩。 甚麼恩養錢? 隨他與我些便罷。 這個員外, 他為無錢才賣這個小的, 怎麼倒要他恩養錢那? 陳德甫, 你好沒分曉! 他因為無飯的養活兒子, 才賣與我。 如今要在我家吃飯, 我不問他要恩養錢, 他倒問我要恩養錢? 好說。 他也辛辛苦苦養這小的, 與了員外為兒, 專等員外與他些恩養錢, 做盤纏回家去也。 陳德甫, 他若不肯, 便是反悔之人, 你將這小的還他去, 教他罰一千貫寶鈔來瓦解。 怎麼倒與你一千貫鈔? 員外, 你則與他些恩養錢去。 陳德甫, 那秀才敢不要, 都是你搗鬼? 怎麼是我搗鬼? 陳德甫, 看你的面皮, 待我與他些。 下次小的每天庫。 好了。 員外開庫哩。 周秀才, 你這一場富貴不小也。 拿來。 你兜著, 你兜著。 我兜著。 與他多少? 與他一貫鈔。 他這等一個孩兒, 怎麼與他一貫鈔? 忒少。 一貫鈔上面有許多的寶字, 你休看的輕了。 你便不打緊, 我便似挑我一條筋哩! 倒是挑我一條筋也熬了, 要打發出這一貫鈔, 更覺艱難。 你則與他去, 他是個讀書的人, 他有個要不要也不見的。 我便依著你, 且拿與他去。 秀才你休慌, 安排茶飯哩。 這個是員外打發你的一貫鈔。 我幾盆兒水洗的孩兒偌大, 可怎生與我一貫鈔! 便買個泥娃娃兒, 也買不的。 想我這孩兒呀, 【滾繡球】也曾有三年乳十月胎, 似珍珠掌上抬; 甚工夫養得他偌大, 須不是半路裡拾的嬰孩。 我雖是窮秀才, 他覷人忒小哉! 那些個公平買賣, 量這一貫鈔值甚錢財! 員外, 你的意思我也猜著你了。 你猜著甚的? 他道我貪他香餌終吞釣, 我則道留下青山怕沒柴, 拚的個搠筆巡街。 還了我孩兒, 我們去罷。 你且慢些, 我見員外去。 天色晚也, 休斗小生耍。 員外, 還你這鈔。 陳德甫, 我說他不要麼。 他嫌少, 他說買個泥娃娃兒也買不的。 那泥娃娃兒會吃飯麼? 不是這等說, 那個養兒女的算飯錢來? 陳德甫, 也著你做人哩。 常言道:"有錢不買張口貨"。 因他養活不過, 方才賣與人。 我不要他還飯錢也夠了, 倒要我的寶鈔? 我想來, 都是你背地裡調唆他。 我則問你怎麼與他鈔來? 我說:"員外與你鈔。 "可知他不要哩, 你輕看我這鈔了。 我教與你, 你把這鈔高高的抬著, 道:"兀那窮秀才, 賈老員外與你寶鈔一貫。 "抬的高殺, 也則是一貫鈔。 員外, 你則快些打發他去罷。 罷、罷、罷! 小的每開庫, 再拿一貫鈔來與他。 員外, 你問他買甚麼東西哩, 一貫一貫添。 我則是兩貫, 再也沒的添了。 我且拿與他去。 秀才, 你放心, 員外安排茶飯哩。 秀才, 那頭裡是一貫鈔, 如今又添你一貫鈔。 先生, 可怎生只與我兩貫, 我幾盆兒水洗的孩兒偌大, 先生休斗小生耍。 嗨! 這都是領來的不是了! 我再見員外去。 員外, 他不肯。 不要閒說, 白紙上寫著黑字兒哩:"若有反悔之人, 罰寶鈔一千貫與不悔之人使用。 "這便是他反悔, 你著他拿一千貫鈔來。 他有一千貫時, 可便不賣這小的了! 哦! 陳德甫, 你是有錢的! 你買麼? 快領了去, 著他罰一千貫鈔來與我。 員外, 你添也不添? 不添。 你真個不添? 真個不添。 員外, 你又不肯添, 那秀才又不肯去, 教我中間做人也難。 便好道"君子成人之美, 不成人之惡。 "罷、罷、罷! 員外, 我在你家兩個月, 該與我兩貫飯錢, 我如今問員外支過, 湊著你這兩貫, 共成四貫, 打發那秀才回去。 哦! 要支你的飯錢湊上四貫錢, 打發那窮秀才去, 這小的還是我的。 陳德甫, 你原來是個好人。 可則一件, 你那文簿上寫的明白, 道陳德甫先借過兩個月飯錢, 計兩貫。 我寫的明白了。 來、來、來, 秀才, 你可休怪。 員外是個慳吝苦克的人, 他說一貫也不添。 我問他支過兩月的館錢, 湊成四貫鈔, 送與秀才。 這的是我替他出了兩貫哩。 秀才休怪。 這等, 可不難為了你? 秀才, 你久後則休忘了我陳德甫。 賈員外則與我兩貫錢, 這兩貫是先生替他出的。 這等呵, 倒是繼發了小生也。 【倘秀才】如今這有錢的度量呵, 做不的三江也那四海, 便受用呵, 多不到十年五載, 我罵你個勒掯窮民狠員外。 或是有人家典緞匹, 或是有人家當鐶釵, 你則待加一倍放解。 這窮廝還不去哩! 【賽鴻秋】快離了他這公孫弘東閣門木呈外, 秀才, 俺今日撇下了孩兒, 不知何日再得相見也? 大嫂, 去罷。 再休想漢孔隔北海開尊待。 秀才, 這兩貫鈔是我與你的。 先生此恩, 異日必當重報。 多謝你范堯夫肯付舟中麥, 那員外呵, 怎不學龐居士豫放來生債? 這廝罵我, 好無禮也。 他、他、他, 則待掐破我三思台, 你這窮弟子孩兒, 還不走哩。 他、他、他, 可便跌破我天靈蓋, 下次小的每, 呼狗來咬這窮弟子孩兒。 大嫂, 我與你去罷。 走、走、走, 早跳出了齊孫臏這一座連環寨。 秀才休怪, 你慢慢的去, 休和他一般見識。 秀才, 俺行動些兒波。 【隨煞】別人家便當的一週年下架容贖解, 這員外呵, 他巴到那五個月還錢本利該。 納了利從頭兒再取索, 還了錢文書上廝混賴。 似這等無仁義愚濁的卻有財, 偏著俺的德行聰明的嚼齏菜。 這八個字窮通怎的排, 則除非天打算日頭兒輪到來。 發背疔瘡是你這富漢的災, 禁口傷寒著你這有錢的害。 有一日賊打劫火燒了您院宅, 有一日人連累抄沒了舊錢債。 恁時節合著鍋無錢買米些, 忍飢餓街頭做乞丐, 這才是你家破人亡見天敗。 你這窮弟子孩兒, 還不走哩。 員外, 你還這等苦克瞞心罵我來, 直待要犯了法遭了刑你可便恁時節改。 陳德甫, 那廝去了也。 他去則去, 敢有些怪我? 可知哩。 陳德甫, 生受你。 本待要安排一杯酒致謝, 我可也忙, 不得工夫。 後堂中盒子裡有一個燒餅, 送與你喫茶罷。 第三折一生衣飯不曾愁, 贏得人稱賈半州。 何事老親能善病, 教人終日皺眉頭。 自家賈長壽便是。 父親是賈老員外, 叫做賈仁。 母親亡化已過。 靠著祖宗福德, 有潑天也似的家緣家計。 俺父親則生的我一個, 人口順都喚我做錢捨。 我見一日不使三五兩銀子過不去。 豈知俺父親他一文也不使, 半文也不用, 這等慳吝的緊。 俺枉叫做錢捨, 不得錢在手裡, 不曾用的個快活。 近日俺父親染病, 不能動止。 興兒, 我許下樂岳泰安神州燒香去, 與俺父親說知, 多將些錢鈔, 等我去還願。 興兒, 跟著我見父親去來。 哎呀, 害殺我也。 過日月好疾也! 自從買了這個小的, 可早二十年光景。 我便一文不使, 半文不用。 這小的他卻癡迷愚濫, 只圖穿吃, 看的那錢鈔便土塊般相似, 他可不疼。 怎知我多使了一個錢, 便心疼殺了我也! 父親, 你可想甚麼吃那? 我兒也, 你不知我這病是一口氣上得的。 我那一日想燒鴨兒吃, 我走到街上, 那一個店裡正燒鴨子, 油淥淥的。 我推買那鴨子, 著實的撾了一把, 恰好五個指頭撾的全全的。 我來到家, 我說盛飯來我吃, 一碗飯我一咂一個指頭, 四碗飯咂了四個指頭。 我一會瞌睡上來, 就在這板凳上, 不想睡著了, 被個狗舔了我這一個指頭, 我著了一口氣, 就成了這個病, 罷、罷、罷! 我往常間一文不使, 半文不用。 我今病重, 左右是個死人了, 我可也破一破慳, 使些錢。 我兒, 我想豆腐吃哩。 可買幾百錢? 買一個錢的豆腐。 一個錢只買得半塊豆腐, 把與那個吃? 興兒, 你買一貫鈔罷。 只買十文錢的豆腐。 他則有五文錢的豆腐, 記下賬, 明白討還罷。 我兒, 恰才見你把十文錢都與那賣豆腐的了? 他還欠著我五文哩, 改日再討。 寄著五文, 你可問他姓甚麼? 左鄰是誰? 右鄰是誰? 父親, 你要問他鄰舍怎的? 他假使搬的走了, 我這五文錢問誰討? 直是這等。 父親, 你孩兒趁父親在日, 畫一軸喜神, 著子孫後代供養著。 我兒也, 畫喜神時不要畫前面, 則畫背身兒。 父親, 你說的差了, 畫前面才是, 可怎麼畫背身的? 你那裡知道, 畫匠開光明, 又要喜錢。 父親, 你也忒算計了。 我兒, 我這病覷天遠, 入地近, 多分是死的人了。 我兒, 你可怎麼發送我? 若父親有些好歹呵, 你孩兒買一個好杉木棺材與父親。 我的兒, 不要買, 杉木價高, 我左右是死的人, 曉的甚麼杉木、柳木! 我後門頭不有那一個餵馬槽, 盡好發送了! 那餵馬槽短, 你偌大一個身子, 裝不下。 哦, 槽可短, 要我這身子短, 可也容易。 使斧子來把我這身子攔腰剁做兩段, 折疊著, 可不裝下也! 我兒也, 我囑咐你, 那時節不要咱家的斧子, 借別人家的斧子剁。 父親, 俺家裡有斧子, 可怎麼問人家借? 你哪裡知道, 我的骨頭硬, 若使我家斧子剁捲了刃, 又得幾文錢鋼! 直是這等。 父親, 你孩兒要上廟與父親燒香去, 與我些錢鈔。 我兒, 你不去燒香罷了。 孩兒許下香願多時了, 怎好不去? 哦, 你許下願來, 這等, 與你一貫鈔去。 少。 兩貫。 少。 罷、罷、罷, 與你三貫, 可忒多了。 我兒, 這一樁事要緊, 我死之後休忘記討還那五文錢的豆腐。 小哥, 不要聽那老員外。 你自去開庫, 拿著十個金子、十個銀子, 一千貫鈔, 我跟著你燒香去來。 興兒, 你說的是。 我開了庫, 取了十個金子、十個銀子、一千貫鈔, 到廟上燒香去來。 官清司吏瘦, 神靈廟主肥。 有人來燒紙, 則搶大公雞。 小道是東嶽泰安州廟祝。 明日三月二十八日, 是東嶽聖帝誕辰, 多有遠方人來燒香。 我掃的廟宇乾淨, 看有甚麼人來。 叫化咱, 叫化咱……可憐見俺天捱無倚, 無主無靠, 賣了親兒, 無人養濟, 長街上可有那等捨貧的爹爹、奶奶呵! 【商調】【集賢賓】我可便區區的步行離了汴梁, 這途路好遠也! 過了些山隱隱更和這水茫茫。 盼了些州城縣鎮, 經了些店道村坊。 遙望那東岱岳萬丈巔峰, 怎不見泰安州四面兒牆匡? 婆婆, 這前面不是東嶽爺爺的廟哩? 這不是仁安殿蓋造的接上蒼, 掩映著紫氣紅光。 正值他春和三月天, 婆婆, 早來到仙闕五雲鄉。 【逍遙樂】這的是人間天上, 燒是的御賜名香, 蓋的是那敕修的這廟堂。 我則見不斷頭客旅經商, 還口願百二十行。 聽的道是兒願爹爹壽命長, 又見那校椅上頂戴著親娘。 我這裡千般感歎, 萬種淒惶, 百樣思量。 廟官哥哥, 俺兩口兒一徑來還願的, 趕燒炷兒頭香, 暫借一坨兒田地, 與我歇息咱。 這老人家好苦惱也。 既是還香願的, 我也做些好事, 你老兩口兒就在這一塌兒乾淨處安歇, 明日絕早起來, 燒了頭香去罷。 謝了哥哥。 婆婆, 我和你在此安歇, 明日趕一炷頭香咱。 佛囉, 俺那長壽兒也! 興兒, 你看這廟上人好不多哩! 小哥, 咱每來遲, 那前面早下的滿了也。 天色已晚, 我們揀個乾淨處安歇。 興兒, 這搭兒乾淨處, 被兩口叫化的倒在這裡, 你打起那叫化的去。 兀那叫化的, 你且過一壁。 你是那個? 這弟子孩兒, 錢捨也不認的? 哎呀, 錢捨打殺我也。 這廝無禮, 甚麼錢捨? 家有家主, 廟有廟主, 他老子那裡做官來, 叫做錢捨? 徒弟, 拿繩子來綁了他送官去。 廟官, 你不要鬧, 我與你一個銀子, 借這堝兒田地, 等俺歇息咱。 哦, 你與我這個銀子, 借這裡坐一坐? 我說老弟子孩兒, 你便讓錢捨這裡坐一坐兒! 自家討打吃! 俺這無錢的好不氣長也。 老的, 咱每依著他那邊歇罷。 【金菊香】這的是雕樑畫棟聖祠堂, 又不是錦帳羅幃你的臥房, 怎這般廝推廝搶趕我在半壁廂? 你這老弟子孩兒, 口裡嘮嘮叨叨的, 還說甚麼哩? 你、你、你, 全不顧我這鬢雪鬟霜, 你這廝還要打誰? 婆婆, 你向前著, 我不信。 你可敢便打、打、打這個八十歲病婆娘? 廟官哥哥, 一個甚麼錢捨, 將俺老兩口兒趕出來了。 他是錢捨, 你兩個讓他些便了。 俺明日要早起, 自去睡也。 你這老弟子孩兒, 你告訴那廟官便怎的? 我富漢打殺你這窮漢, 只當拍殺個蒼蠅相似。 【醋葫蘆】你道是沒錢的好受虧, 有錢的好使強。 你和俺須同村共疃近鄰莊, 你這叫化的不強嘴哩。 俺也是錢裡生來錢里長。 怎便打的俺一個不知方向! 你須不是泰安州官府到此壓壇場。 官便不是官, 叫做錢捨。 俺這無錢的好不氣長也。 老的, 你與他爭甚麼, 俺每將就在那邊歇罷。 【梧葉兒】這都是俺前生業, 可著俺便今世當, 莫不是曾燒著甚麼斷頭香? 搵不住腮邊淚, 撓不著心上癢, 割不斷俺業情腸。 哎! 俺那長壽兒也, 我端的可便才合眼又早眠思夢想。 自家賈仁的便是。 那正主兒來了, 俺今日著他父子團圓, 雙手交還了罷。 那小的那裡知道是他的老子? 這老子那裡知道是他的兒子? 我與他說知。 兀那老子, 那個不是你的兒子? 俺那長壽兒也。 兀那小的, 那個不是你老子? 父親, 父親。 哎! 哎! 哎! 興兒, 與我打這老弟子孩兒。 這叫化的好無禮也。 你叫我三聲父親, 我應你三聲, 你怎生打我那? 【後庭花】你不肯冬三月開暖堂, 你不肯夏三月捨義漿。 則你那情狠身中病, 則你那心平便是海上方。 您爺呵, 休想道是安康, 穩情取無人埋葬。 淚汪汪甚人來守孝堂, 急慌慌為親爺來獻香。 我痛殺殺身軀兒無倚仗, 他絮叨叨還口願都是謊。 我骨脹脹傍人誰盡讓, 他氣昂昂不做好勾當。 【柳葉兒】他也似個人模人樣, 衠一片不本分的心腸。 有一朝打在你頭直上, 天開眼無輕放, 天還報有災殃, 穩情取家破人亡。 天色明瞭也。 興兒, 隨俺燒香去來。 東嶽爺爺, 可憐見俺父親患病在床, 但得神明保佑, 指日平安。 俺賈長壽情願燒三年香, 望東嶽爺爺鑒察咱。 阿嚏。 則願俺的父親無病無痛。 阿嚏。 則願俺的父親無災無難。 阿嚏。 老的, 咱們早些燒香去。 東嶽爺爺, 則願俺長壽兒無病無痛。 阿嚏。 則願俺長壽兒無災無難。 阿嚏。 則願俺長壽兒早早相見咱。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興兒, 打那老弟子孩兒。 你這叫化的, 快走過一邊去。 俺那長壽兒也。 【高過浪來裡煞】但得見親生兒俺可也不似這淒惶, 他、他、他, 明欺負俺無人侍養。 俺那長壽兒也。 想著俺長壽兒來, 也和他都一般家血氣方剛。 婆婆, 則俺這受苦的糟糠, 賣兒呵也合將咱攔當。 俺可甚麼養小防備老, 栽樹要陰涼。 想著俺那忤逆的兒郎, 便成人也不認爺娘。 有一日激惱了穹他, 要整頓著綱常, 你可不怕那五六月的雷聲骨碌碌只在半空裡響。 【尾聲】為一家父母昌, 生下輩子孫旦。 靈椿一株老, 丹桂五枝芳。 古賢人教子有義方, 您家裡出不的個伯俞泣杖, 量你個看錢奴也學不的竇十郎。 小末雲興兒, 燒罷香也。 隨俺回家去來。 第四折不是自家沒主顧, 爭奈酒酸長似醋。 這回若是又酸香, 不如放倒望竿做豆腐。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開開門面, 挑起望子, 看有甚麼人來。 婆婆, 俺燒罷香也, 回家去來。 老的, 俺和你行動些兒咱。 【越調】【半鵪鶉】賽五嶽靈神, 為一人聖慈。 總四海神州, 受千年祭祀。 護百二山河, 掌七十四司。 獻香錢, 火醮紙。 積善的長生, 造惡的便死。 【紫花兒序】一個那顏回短命, 一個那盜跖延年, 一個那伯道無兒。 人都道威靈有驗, 正直無私, 勸化的人心慈。 現如今神祠東岱岳新添一個速報司, 大剛來禍無虛至。 只要你惡事休行, 擇其這善者從之。 婆婆, 你做甚麼? 老的也, 我一陣急心疼, 你那裡討一杯兒酒來我吃。 你害急心疼, 我去那酒店裡討一蠱酒去咱。 哥哥, 俺這婆婆害急心疼呵, 對門那一家兒有這急心疼的藥, 施捨與人, 你問他討一服去。 是真個? 俺去對門討一服兒急心疼藥去來。 大清早起, 利市也不曾發, 這兩個老的就來教化酒吃, 被我支他對門討藥去了。 便心疼殺他, 也不干我事。 我自前後執料去也。 自家陳德甫的便是。 過日月好疾也, 自從賈老員外買了那個小的, 今經可早二十年光景了。 老員外一生慳吝苦克, 今亡逝已過。 那小的長立成人, 比他父親在日, 傢俬越增添了。 他父親在日, 人都叫他做錢捨, 如今那小的仗義疏財, 比老員外甚的不同, 人都叫他做小員外。 老夫一向在他家上些帳目, 這幾年間精神老憊, 只得辭了館, 開著一個小小藥鋪, 施捨些急心疼的藥。 雖則普濟貧人, 然也有病好的, 酬謝我些藥錢, 我老夫也不敢辭, 好將來做藥本。 今日鋪裡閒坐, 看有甚麼人來。 先生可憐見, 我那婆婆害急心疼, 說先生施的好藥, 好漢不揣, 求一服兒咱。 老人家免禮。 有、有、有, 我這一服藥與你那婆婆吃了, 登時間就好。 則要你與我傳名, 我叫做陳德甫。 多謝了。 先生叫做陳德甫, 陳德甫……婆婆, 這陳德甫名和好熟也! 老的, 咱賣孩兒時做保人的, 不是陳德甫? 是真人。 我過去認他婆。 陳德甫先生, 原來你也這般老了也。 這老兒就來詐熟也。 【小桃紅】你這般雪盔白髮鬢如絲, 你說的是幾時的話? 我說的是二十年前事。 兀那老的, 你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你問我姓甚名誰那裡人氏? 你因何認得老夫來? 說起來痛嗟咨。 常言道:聞鍾始覺山藏寺, 這搭兒裡曾賣了一個小廝。 你莫不是賣兒子的周秀才麼? 我常記的你個恩人名字, 你還記得我繼發你那兩貫錢麼? 我怎敢便忘了你那周急濟貧時? 秀才, 你歡喜咱。 你那孩兒賈長壽, 如今長立成人了也。 賈老員外好麼? 老員外亡化過了也。 死的好, 死的好! 打俺孩兒的那婦人有麼? 那婆婆早些死了也。 死的好, 死的好。 【鬼三台】則他這龐居士, 世做的虧心事, 恨不把窮民勒死。 滿口假悲慈, 可曾有半文兒佈施? 想他兩貫鈔強買俺孩兒時節, 還要與俺算飯錢哩。 空掌著精金響鈔百萬資, 偏沒個寸男尺女為繼嗣。 俺倒不如郭巨埋兒, 也強似明達賣子。 陳先生, 俺那長壽孩兒好麼? 賈員外的萬貫家財, 都是你的孩兒賈長壽掌把著, 人皆叫他做小員外哩。 陳先生可憐見, 著俺那孩兒來廝見一面, 可也好也? 你要見他, 待我尋他去。 自家賈長壽的便是。 自從泰安山燒香回來, 父親亡逝過了, 如今營葬已畢, 無甚麼事, 去望陳德甫叔叔走一遭。 叔叔, 我一徑來望你也。 小員外, 你歡喜咱。 俺喜從何來? 我老實的說與你知。 你當初原不是賈老員外的兒子。 你父親是周秀才, 偶在打員外家經過, 我是保見人, 將你賣與那員外為兒。 你今日長立成人, 現有你的一雙父母在這裡, 要與你相見。 我說兀的做甚, 二十年來把你瞞, 老夫說著尚心酸。 可憐你生身父母饑寒死, 直與陌路傍人做一般。 則這兩個, 便是你的父親母親, 你拜他咱。 這是我父親母親? 住、住、住, 泰安神州, 我打的不是你來? 婆婆, 泰安神州打俺的, 不是這廝麼? 俺認的, 他正叫做錢捨哩。 【調笑令】俺待和這廝, 廝果的見官司, 不徠, 俺只問你這般毆打親爺甚意思? 無非倚恃著錢神, 把俺相輕視。 俺著實是不認的你。 噤聲。 到今日呵, 可早知一家無二, 父子們廝見非同造次, 婆婆, 想他也只是個忤逆的孩兒。 端的怎生來? 老人家請息怒。 我告他去。 小員外, 似此怎了也? 叔叔, 你不知道, 我在泰安神州打了他來。 他如今要告我去, 我如今與他些東西, 買囑他罷。 與他甚麼東西? 我與他一匣子金銀, 只買一個不言語。 怎麼買個不言語? 他若不告我, 我便將這一匣子金銀都與他; 若告我, 我拚的把這金銀官府上下打點使用, 我也不見得便輸與他。 小員外, 你放心, 我和他說去。 老人家, 你見這一匣子金銀麼? 那小員外要與你買個不言語。 怎生是買個不言語? 你若是不告他呵, 把這匣金銀與你; 你若告他呵, 將這金銀去官府上下打點使用, 他也沒事。 兩樁兒隨你自揀去。 婆婆, 孩兒在泰安神州打俺時節, 他也不認得俺。 你個愛錢的老弟子孩兒。 將鑰匙來打了這鎖, 待我看這銀子咱。 這銀子上鑿著"周奉記", 周奉記? 可不原是俺家的來! 怎生是你家的? 俺祖公公止叫做周奉記哩。 【篇】猛覷了這字, 是俺正明師, 想祖上留傳到此時。 是兒孫合著俺兒孫使, 若不沙, 怎題著公公名氏! 賈員外, 賈員外, 虧了他二十年用心把鑰匙, 也則是看守俺祖上的金貲。 聞得小員外認著了他親爺親娘, 我去看咱。 老人家, 你那婆婆害急心疼, 可好了麼? 多謝哥哥, 俺婆婆好了也。 想起二十年前, 曾在你店裡, 你不捨與我三蠱兒酒吃麼? 小子沒記性, 這遠年的帳都忘了也。 孩兒, 你依著我者:陳德甫先生二十年前曾為你繼發俺兩貫鈔, 俺如今半這兩個銀子謝他。 我則是兩貫鈔, 怎好換你兩個銀子? 那賈老員外一生愛錢, 也不曾賺得這等厚利, 這個我老夫決不敢當。 【天淨紗】若不是陳先生肯把恩施, 俺周榮祖爭些和雪裡停屍。 則這兩貫鈔俺念茲在茲, 常恐怕報不得你故人之賜, 又何須苦苦推辭。 多謝了老員外。 賣酒的哥哥, 我當日吃了你三蠱酒, 如今還你這一個銀子。 這個小子也不敢受。 【禿廝兒】論你個小本錢茶坊酒肆, 有甚麼大度量仗義輕施, 你也則可憐俺饑寒窮路不自支。 如今這銀一個, 酬謝你酒三卮, 也見俺的情私。 這等, 小子收了, 多謝老員外。 孩兒, 這多餘的銀子, 你與我都散與那貧難無倚的。 可是為何? 這二十年來俺罵的那財主每多了也。 【聖藥王】為甚麼罵這廝, 罵那廝, 他道俺貧兒到底做貧兒。 又誰知彼一時, 此一時, 這傢俬原是俺傢俬, 相對喜孜孜。 父親, 你孩兒都依你便了。 俺一家同到泰安神州回香去來。 【收尾】這的是貧窮富貴皆輪至, 老員外, 你笑甚來? 俺不笑別的, 笑則笑賈員外一文不使。 單為這口銜墊背幾文錢, 險送了拽布拖麻孝順子。 周榮祖, 你如今省悟了麼? 這二十年光景, 你可都看見了也。 是那方神聖降臨, 愚民不知, 乞賜指示。 吾神乃靈派侯是也。 你一行都跪著, 聽吾神吩咐:想為人稟命生於世, 但做事不可瞞天地。 貧與富前定不能移, 笑愚夫枉使欺心計。 周秀才賣子受艱難, 賈員外慳吝貪財賄。 若不是陳德甫仔細說分明, 怎能夠周奉記父子重相會。 題目窮秀才賣嫡親兒男正名看錢奴買冤家債主

劉君錫《雜劇·龐居士誤放來生債》詩詞原文及賞析

楔子心頭一點痛, 起坐要人扶。 況是家貧窘, 門前聞索逋。 小生姓李, 雙名孝先, 祖居襄陽人氏。 自幼父母雙亡, 習儒不遂, 去而為賈。 只因本錢欠少, 問本處龐居士借了兩個銀子做買賣, 不幸本利雙折, 無錢還他。 小生前者往縣衙門首經過, 見衙門裡面繃扒吊拷, 追征十數餘人。 小生向前問其緣故, 那公吏人道是欠少那財主錢物的人, 無的還他, 因此上拷打追征。 小生聽罷, 似我無錢還龐居士, 若告將下來, 我那裡受的這苦楚。 小生得了這一口驚氣, 遂憂而成疾, 一臥不起, 在家中染病。 如今覷天遠, 入地近, 眼見得無那活的人也。 老夫是這襄陽人也, 姓龐名蘊, 字道玄。 嫡親的四口兒家屬:婆婆蕭氏, 女兒靈兆, 小廝兒鳳毛。 俺四口兒都好參禮這佛、法、僧三寶。 俺多曾遇著幾個善知識來:馬祖師、石頭和尚、百杖禪師。 多曾印證俺這三口兒都不及我這女兒靈兆。 此女子性根大利, 見性明白。 俺祖宗以來, 所積家財, 萬貫有餘。 我有一故友, 乃是李孝先。 往年問我借了兩個銀子, 出外做買賣去, 本利該還四個了。 誰想他命運不利, 將那本錢都傷折了也。 我聽得道家中染病哩。 行錢, 將著李孝先那一紙文書, 再將著兩綻銀子, 咱探望孝先走一遭去。 理會的。 說話中間, 可早來到也。 孝先在家麼? 是誰在門首? 是老夫。 呀! 是龐居士來了也! 請家裡坐。 居士, 小生病體在身, 不能施禮。 孝先病體若何? 居士, 眼見得無那活的人也。 孝先, 曾請良醫調治也不曾? 沒錢, 請良醫不起。 孝先, 你所得的這病, 可是甚麼證候? 居士, 你試猜我這病咱。 你看波, 他的病可著我猜, 我依著他便了。 你不是風寒暑濕麼? 不是。 莫不是饑飽勞役麼? 也不是。 莫不是憂愁思慮麼? 知我者是我心友也, 我這病正是憂愁思慮上得來的。 呀! 孝先, 何憂之有? 居士不知, 聽小生試說一遍。 往年問居士借了兩個銀子做買賣, 誰想本利傷折了。 來到家中, 無錢還居士。 因往縣衙門首經過, 見裡面吊拷繃扒的人。 小生問其緣故, 他道是欠少財主的財物, 無錢還他, 告到官中。 如此般打拷追征。 小生聽罷感了一口驚氣。 居士也不是那等人, 假似也告到官中, 追征我這銀兩, 小生是個讀書的人, 那裡受的那等拷打。 因此上遂憂而成疾, 如今漸漸的沉重了也。 我當初本做善事來, 誰想倒做了冤業。 我家中多有人欠少我銀兩錢物的文契, 倘若都似這李孝先呵, 可不業上加業。 到家中我將這遠年近日欠少我錢鈔的文契, 我都燒了。 行錢, 是必提我一提兒。 行錢, 將李孝先那一紙文書來。 孝先, 這個是你的手字麼? 居士, 是小生的手字。 我搵了這文書, 點個燈來燒了者。 本利該四錠銀子, 都不問你要。 行錢, 再將兩錠銀子來。 孝先, 這銀子我則這般與你做盤纏。 你心中這一會兒可如何? 居士, 本利該四個銀子, 都不問小生要, 又與我兩錠銀子做盤纏, 我這會兒心中, 恰似無了病的人也。 善哉! 善哉! 我則要冤冤相解。 居士的銀子不問小生要, 又與我這兩個銀子, 小生今生今世, 報答不的居士, 到那生那世, 做驢做馬, 填還你這恩債。 居士, 你正是財上分明大丈夫也。 孝先, 我既與了你呵, 要說這等言語做甚麼。 【仙呂】【賞花時】誰不知道財上分明是這大丈夫, 從今後休著你那心下熬煎枉受苦, 你是必好將息這病身軀。 元少居士的銀子又不問小生要, 又與我這兩個銀子, 此恩異日必當重報。 這銀子是我肯心兒願與, 則是教小生難以克當也。 既是我與你呵, 更論甚麼得之有可敢失之無。 居士去了也, 慢慢的調治病體痊可了呵。 我自有個主意。 曾聞一黃雀, 尚有報恩環。 人而不如鳥, 何顏立世間? 第一折斷絕貪嗔癡妄想, 堅持戒定慧圓明。 自從滅了無明火, 煉得身輕似鶴形。 你子母每近前來, 聽我說佛法也。 佛說大地眾生, 皆有佛性, 則為這貪財好賄, 所以不能成佛作祖。 佛說貪財好賄之人似甚麼? 似小兒在那刀尖上食蜜, 貪其甜味, 豈防有截舌之患也呵! 【仙呂】【點絳唇】塵世人倫, 我可也煞曾窮問, 長思忖。 他可便趨富嫌貧, 不想那富貴可是天之分。 【混江龍】有等人精神發憤, 都待要習文演武立功勳。 演武的不數那南山射虎, 習文的堪歎這西狩獲麟。 獲麟的魯國豈知夫子聖, 射虎的霸陵誰問你個舊將軍。 屈沉殺一身英勇, 枉費盡半世辛勤。 對面兒高車駟馬, 轉回頭可早衰草荒墳。 我待要拋家業, 樂閒身, 或是琴一操, 酒三巡。 我為甚一生瀟散不戀那一生錢, 大剛來這十年富貴也只是十年運。 運去呵, 有如那風搖畫燭, 天散也的這浮雲。 行錢, 我昨日囑咐你燒文書一事, 你早忘了也。 你將那好幾櫃文書都與我抬將出來, 將些草把圍著, 點火來燒了者。 理會的。 居士, 你為何燒了這文書? 婆婆, 我自有個主意, 不必問他。 中和正直領天台, 此日親蒙聖敕差。 誰言空闊無神道, 霹靂雷聲那裡來? 小聖乃上界增福神是也。 因朝玉帝回還, 看見下方煙焰, 直衝九霄。 撥開雲頭, 乃是襄陽有一龐居士, 他將那遠年近歲借與人錢的文書, 盡燒燬了, 不知是何緣故。 小聖按落雲頭, 化做一白衣秀士, 試探問咱。 居士在家麼? 先生, 你尋他有何事故? 俺居士在家念佛哩。 相煩你報復一聲, 道有一秀上特來相訪。 既然有客至, 婆婆, 你且回後堂中去。 量老夫不才, 有勞先生屈高就下。 小生久聞居士大名, 特來拜訪。 不敢! 不敢! 請坐。 行錢, 看茶來。 敢問先生仙鄉何處? 小生乃西洛人也, 姓曾雙名信實。 偶因遊學至此, 恰才見居士家門首灰火未絕, 不知燒燬的是何物件? 先生不知, 老夫有一朋友是李孝先, 那人好生家窘, 往歲問我借了兩錠銀子, 出外做買賣去。 誰想他本利都傷折了, 無的還我。 他在家憂愁思慮, 成了疾病。 老夫想來, 我家中多有人欠少我的錢鈔, 假若都似這李孝先呵, 我可不業上作業。 因此將那遠年近日欠少我的錢物文書, 都燒燬了。 我則要冤冤相解也。 呀! 居士, 這錢是人之膽, 財是富之苗。 君子結交, 以德為情, 小人結交, 以財為友。 便好道:世間人喜是錢親, 成功立業顯家門。 假饒囊底無錢使, 滿腹文章不濟貧。 聞我佛言道是:無常迅速, 生死事大。 如今世上人呵! 【油葫蘆】不思量有限的光陰有限身, 委實他錢上緊。 如今那等有錢的追富不追貧, 若有那窮漢來投奔呵, 他肯繼發些兒麼? 幾曾和那窮相識每日家相尋趁, 都只待共那富家郎逐日相親近。 還有那等人呵, 他無錢時記人的仇, 若是有錢時忘人的恩。 倘有那相識朋友來呵, 他也肯接待他麼? 若有個舊賓朋一徑的將他來投奔, 他本在家裡坐著, 卻教人出來說, 沒斝沒斝, 他可自三衙家不出那正堂門。 在家如此推故, 倘若長街市上撞見怎了也? 或者一日在市廛中和那人打了個照面, 那人便道:小生探望了數次, 不能得遇。 他本認的那人, 他只在馬上欠身, 便道:我不認的你。 【天下樂】他可也便見如同陌路人。 我想這等人, 何足道哉! 也非是小生多議論。 則我這一片濟貧的心比他人心地真。 依居士的主見, 可是如何? 我恨不的罄囊兒捨與人些錢。 恨不的刮土兒可便散與人些銀, 這許多錢債文書都燒燬了, 可惜了也。 便好道:萬般將不去。 惟有業隨身。 先生也, 量這千百錠家舊文契有那的幾錠本。 居士差矣! 想今時人非錢不行。 有錢的穿的是異錦輕紗, 口食的是香甜美味。 無錢的身穿破衣, 口食淡飯。 無錢君子受熬煎。 有錢村漢顯英賢。 父母弟兄皆不顧, 義斷恩疏只為錢。 先生是知典故的人, 自古及今, 因這幾文錢上, 不則送了一個。 先生不嫌絮煩, 聽我在下試說一遍與你聽者。 【那吒令】有一個為富的似歐明涉津, 遇龍襯海神; 有一個為富的似元載待賓, 仿玄宗聖人; 有一個為富的似梁冀害民, 滅全家滿門。 我如今待覓一個隱淪, 待尋一個逃遁, 也只要免的他惡業隨身。 居士差矣! 你家的富貴, 不是你祖上遺留的, 便是你自家掙起來的, 何苦又要逃遁他去, 這也太過了。 先生, 還有一等無端的小人, 到那臘月三十日晚夕, 將那香燈花果祭賽, 道是錢呵, 你到俺家裡來波! 那的都是邪氣。 【鵲踏枝】誰待要祭那財神, 我則待送那魔君。 纏殺我也財物金銀, 我覷的似弔客喪門。 倒不如將他來與貧乏家施捨盡, 另做個種果收因。 居士, 豈不聞聖人有云:富與貴人之所欲, 貧與賤人之所惡。 難道居士另是一付肚腸, 與世人各別的? 你可曾聞魯褒那《錢神論》麼? 老夫不知。 願聞。 "錢之為體, 具有陰陽。 親之如兄, 字曰孔方。 無德而尊, 無勢而熱。 排金門, 入紫闥, 危可使安, 死可使活, 貴可使賤, 生可使殺。 是故, 忿爭非錢而不勝, 幽滯非錢而不拔, 冤仇非錢而不解, 令聞非錢而不發。 洛中貴游, 世間名士, 愛我家兄, 皆無窮止。 執我之手, 抱我終始。 凡今之人, 惟錢而已。 "金谷奢華富石崇。 為人傭作窘梁鴻。 從古文章磨滅盡, 至今猶說孔方兄。 【寄生草】富極是招災本, 財多是惹禍因。 如今人恨不的那銀窟籠裡守定銀堆兒盹, 恨不的那錢眼孔裡鑄造下行錢印, 南無阿彌陀佛。 爭如我向禪榻上便參破禪機悶。 近新來打拆了郭況鑄錢壚, 這些時廝撏碎了魯褒的這《錢神淪》。 【六序】這錢呵, 無過是乾坤象, 熔鑄的字體勻。 這錢呵何足云云。 這錢呵使作的仁者無仁, 恩者無恩, 費千百才頭的居鄰。 這錢呵動佳人行意郎君俊, 糊突盡九烈三真。 這錢呵將嫡親的昆仲絕了情分, 這錢呵也買不的山丘零落, 養不的畫屋生春。 【篇】誰待慇勤, 頗奈錢親。 錢聚如兄, 錢散如奔。 錢本無根, 錢命元神。 到底來養身波也那喪身, 這錢呵兀的不送了多人。 當日個宣帝為君, 疏傅為臣, 是漢朝大老元勳, 賜千金為具歸途贐, 青門外供帳如雲。 到後來可是如何? 他到家鄉都給散心無吝, 這故事在兩賢遺傳, 千古流聞。 小生與居士共同一席話, 勝讀十年書。 想居士這等疏財仗義, 高才大德, 今日相別, 後會有期。 行錢, 去將一餅金來。 理會的。 備一匹全副鞍轡的馬來。 鞍馬也有了。 先生, 這一餅金與先生做路費, 這一匹馬與先生代步咱。 居士, 小生本為仰德而來, 非為財物而至, 焉敢當居士如此厚禮, 這個斷然不好受得。 請先生受了者。 我小生決然不敢受, 便受了也無用處。 過二十年之後, 小生與居士再會。 二十年之後有先生, 敢無在下了也。 據著居士這等陰騭太重, 必然增福延壽也。 小聖恰才見此人積功累行, 施仁布德, 俺神靈如何無一個報應。 便好道: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 時辰未到。 休將奸狡昧神祇, 禍福如同逐影隨。 善惡到頭終有報, 只爭來早與來遲。 呀! 天色晚了也。 行錢, 跟我宅前院後燒香去來。 理會的。 這個是我那油房, 裝香來。 南無阿彌陀佛! 這個是我那粉房, 裝香來。 香在此。 南無阿彌陀佛! 這個是我那磨房。 牛兒你不走, 我就打下來了。 行錢, 甚麼人這般唱歌口旦曲的? 他心中必然快活。 你與我喚他出來, 我問他咱。 兀那羅和, 你出來, 爹喚你哩。 來也, 來也, 誰喚羅和哩? 孩兒也, 是我喚你哩。 喚我做甚麼? 誤了我打羅也。 你才唱歌口旦曲, 你心中必然快活, 你試說咱。 爹, 你道我這般唱歌口旦曲, 我那裡有甚麼快活? 孩兒每受苦哩。 我一日我請著爹二分工錢。 我清早晨起來, 我又要揀麥, 揀了麥又要簸麥, 簸了麥又要淘麥, 淘了麥又要曬麥, 曬了麥又要磨面, 磨了面又要打羅, 打了羅又要洗麩, 洗了麩又要撒和頭口, 只怕睡著了誤了工程, 因此上我唱歌口旦曲。 爹, 我那裡是快活。 你省的古墓裡搖鈴, 則是和哄我那死屍哩。 嗨! 我可怎生知道。 不問你別事, 你這眼上兩根棒兒, 為甚麼支著? 爹, 你道我為甚麼眼上支著這兩根棒兒? 我白日裡做了一日生活, 到晚來恐怕打盹睡著了, 誤了你家生活, 因此上支著這兩根棒兒。 你孩兒受苦哩。 孩兒也。 我與你拿掉了, 可是如何? 好松嗓, 好松嗓! 自今日為始, 將這粉房、油房、磨房都與我關閉了者, 再休要開。 爹, 你若是不開這磨房呵, 羅和別不會做買賣, 離了你家的門, 我不是凍死, 便是餓死的人。 爹, 可憐見孩兒每咱。 孩兒, 我自有個主意。 行錢, 將一個銀子來。 孩兒也, 你見這個麼? 這個喚做甚麼? 孩兒也。 喚做銀子。 則說銀子。 我可不曾見。 爹, 要他做甚麼? 他也中吃也中穿。 中穿中吃? 阿喲! 艮了牙也。 孩兒, 那中吃中穿, 是教你將他鑿碎了, 買吃買穿。 哦! 倒換過來買吃買穿。 爹, 你可為甚麼與孩兒每這個銀子? 孩兒, 我與你這個銀子, 不為別的, 你拿去白日裡做些買賣, 到晚來則著你落一覺好睡。 爹, 你與我這個銀子, 則要我落覺兒好睡, 孩兒每知道了也。 【醉扶歸】我為甚麼相憐憫, 與你這一錠家那雪花銀? 爹, 你可為甚麼與我這銀子? 我則報答你那腳打羅三年這足一下恩。 爹, 我羅和請罪咱。 我昨日瞞著爹做一個賊, 偷了二升麥子, 去那長街市上算了一個卦, 那先生說我今年今月今日今時, 可當發跡, 得些兒橫財。 不想爹叫我出來, 與了我這個銀子, 那先生也會算哩。 那人也算的著輪到你那磨眼兒今日合交運。 爹, 你與我這個銀子, 去做甚麼生意好? 這銀子我與你做買賣權時做本, 多謝爹, 孩兒從今以後, 再也不打羅了。 哎! 孩兒呵, 我從今以後再不要你似這般當粗坌。 則說銀子銀子, 誰曾見他來? 這個原來是銀子。 【賺煞】暗評跋, 忽笑哂, 則被這錢使作的咱如同一個罪人。 我待向那萬丈洪波, 落可便一跳身, 轉回頭別是個乾坤。 歎濁民空攢下那萬餘錠金銀, 卻也買不得三陽也那洞裡春。 這錢呵, 我當初要用你時, 可便一分不肯, 到今日我要捨錢時, 可便於金何靳, 兀那世間的人, 那貪財好賄, 苦海無邊, 回頭是岸, 何不早結善緣也。 則咱這百年人誰識百年人。 眾哥哥, 磨房裡一應家火都交付的全了, 我回家去也。 那老的與我這個銀子, 到家裡落一覺兒好睡。 則說銀子誰見來, 兀的不是銀子。 說話中間, 可早到家了也。 則這一間小房, 去時節草繩兒拴了去。 今日回來, 還拴著哩。 我解開這繩兒, 推開這門, 我入的這屋裡來, 關了這門。 我試看我這銀子咱, 兀的不是銀子。 只這一個土炕, 放在那裡好? 我如今揣在我這懷裡, 我揣的緊著, 誰知道我懷裡有銀子? 我聽上衙更鼓咱。 呀! 可早一更也。 龐居士老的說來, 則著我快活落一覺兒好睡。 我試睡咱。 怎麼大街上有你走處, 沒我走處? 官街官道你走的, 我也走的。 你怎麼偏要挨肩擦膀的舒著手, 往我懷裡摸甚麼? 你待搶我的銀子? 那裡走! 這銀子是誰的? 銀子是龐居上老的與我的。 你拿我這銀子那裡去? 快還我的銀子來。 呸! 可是個夢。 我試看我那銀子咱, 兀的不是銀子。 這銀子揣在懷裡, 夢見人來搶我的, 可放在那裡好? 我如今把這銀子放在灶窩裡。 我扒開這灰, 這灶成年古代不燒火, 埋上這銀子, 扒上些灰兒蓋著, 誰知道灶窩裡有銀子? 我聽上衙更鼓咱。 呀, 可早二更了。 龐居士老的說來, 則著我快活的落一覺兒好睡。 這等大風, 不要點燈弄火的。 我說著不聽, 你點那紙捻往那裡去? 還不吹滅了哩。 阿喲, 他往那裡去? 可怎生丟在草垛上? 哎, 罷了! 燒著了草垛, 也刮在房上, 連房也都燒著了。 街坊鄰舍, 火夫總甲, 救火! 麻搭火鉤, 趲水桶, 救火! 搭上火鉤, 眾人著氣力拽。 呸! 原來又是個夢。 看我那銀子咱。 兀的不是銀子。 放在灶窩裡, 夢見火來燒我這銀子, 可放在那裡好? 我如今把這銀子放在水缸裡, 誰知道水缸裡有銀子? 揭起蒲蓋, 撲咚! 休道無那賊, 便有那賊呵, 他怎知道水缸裡有這銀子。 我聽上衙更鼓咱。 呀! 三更了也。 龐居士老的說來, 則著我快活落一覺兒好睡。 阿, 天陰了, 可蓋醬缸, 把那曬的麥子搬入倉裡去罷了。 東南上雲布起來了, 我說麼, 下濛松雨兒了。 呀! 大雨了, 罷了, 罷了, 水發了, 山水下來了, 好大雨, 水淹將上來了呀, 大水沖了房子也。 好大雨, 水浮水浮, 水分水浮, 狗跑兒浮, 觀音浮, 躧永浮, 仰蛙兒浮。 呸! 又是個夢。 看我那銀子咱。 兀的不是銀子。 放在水缸裡, 夢見水文淹。 我這銀子, 可放在那裡好? 我放在這門限兒底下, 把土兒埋了, 休道無那賊, 便有那賊呵, 他怎麼知道我門限兒底下, 埋著這銀子? 我聽上衙更鼓咱。 四更了也。 龐居士老的說來, 與我這個銀子, 則著我快活的落一覺兒好睡。 阿, 來了, 來了, 偌多的人, 你拿那鍬鋤撅頭, 往那裡去? 俺家裡又不蓋房脫坯, 你都來做甚麼? 怎麼鈀我的門限? 說著也不聽, 你還鈀哩, 鈀出我的銀子來了。 里長總甲, 有賊也! 偷了我的銀子去了。 有賊, 有賊! 呀! 拿刀砍殺我也。 呀! 又拿槍來扎殺我也。 拿我的銀子那裡去? 呸! 又是個夢。 我聽上衙這更鼓咱。 呀, 天明了也, 好阿, 我恰好一夜不曾睡。 我試看我那銀子咱, 兀的不是銀子。 羅和也, 你索尋思咱, 這一個銀子放在水缸裡, 夢見水來淹我; 揣在懷裡, 夢見人搶我的; 埋在灶窩裡, 夢見火來燒我; 埋在門限兒底下, 夢見人來鈀我的, 拿刀來砍我, 槍來扎我。 一個銀子整整害了我一夜不曾得睡。 想龐居士老的家有千千萬萬大箱小櫃無數的銀子, 我想他來是有福的, 可便消受得起。 羅和, 我那命裡則有分簸麥揀麥淘麥。 打羅磨面, 我可也消受不的這個銀子罷。 我拿著這個銀子出的門來, 拽上這門, 送還與龐居士老的去走一遭。 第二折居士, 想你昔日之間, 多行善事, 廣積陰功, 久後俺子母每也有個好處麼? 婆婆, 你說的差了也。 便好道公修公得, 婆修婆得。 十人上山, 各自努力。 盛世難逢, 佛法難遇。 若是既逢既遇呵, 南無阿彌陀佛, 也要咱自省自悟也呵。 【中呂】【粉蝶兒】若論著今日風俗, 正好宜太平簫鼓, 有一等寒儉的泛泛之徒, 他出來的不誠心, 無實行, 一個個強文假醋。 如今有一等高巾傲帶, 表德相呼。 不知他那肚皮裡如何? 們不他表德相呼, 你問波可甚的是那衣冠文物。 居士, 那稱才卿的, 可是怎生? 【醉春風】他那等空傲慢的喚做才卿, 那稱好古的, 可是如何? 那等假老成的喚做甚麼好古。 據居士恤孤念寡, 敬老憐貧, 世之少有也。 憑著我疏財仗義行幾人? 如這城中試數, 數。 們見個老的呵, 我早則出力的扶持; 但見個病的呵。 我早則盡心兒調養; 但見個貧的呵, 我早則傾囊兒資助。 居士, 如今那高樓上吹彈歌舞, 飲酒歡娛, 敢管待那士大夫哩。 婆婆, 他肯管待那人, 也不枉了。 【紅繡鞋】他幾曾道開東閣把那名儒來管顧, 他每可動不動便宴西樓和那妓女每歡娛, 他則請人吃一盞茶呵, 卻早算計也。 他將那茶托子人情可便暗乘除。 常則是佯呆著回過臉, 推說話紐身軀, 若有個窮相識來, 便捨著磕破他頭者波, 他每可幾曾做那五百錢東道主? 自家羅和的便是。 可早到寵居士老的門首也。 不必報復, 我自過去。 孩兒也, 你慌做甚麼? 我則著你落一覺兒好睡也。 我那裡睡來, 一夜恰好不曾扎眼, 整定害了我一夜。 你怎生一夜不曾得睡? 蒙與了我這個銀子, 到的家裡沒處放著。 我揣在懷裡。 夢見人來搶我的; 放在灶窩裡, 夢見火來燒我; 放在水缸裡, 夢見水來淹我; 放在門限兒底下。 夢見人拿著鍬鋤撅我的, 拿刀來砍我, 槍來扎我。 為這一個銀子, 整定害了我一夜不曾得睡。 我想來, 爹家裡論千論萬滿箱滿櫃無數的銀子, 可沒些兒事。 爹, 你便是有福的消受得他, 我羅和那命裡則有分簸麥揀麥, 淘麥曬麥.打羅磨面, 我那裡消受的這銀子? 爹, 你省的那脅肢骨裡敲髓麼? 孩兒, 這是怎麼說? 我那骨頭裡沒他的, 我送這銀子來還了你, 我不敢要。 孩兒呵, 我與了你一個銀子, 攪了你一夜不曾得睡。 我家裡有兩三庫都是金銀寶貝, 都似了你呵, 如之奈何? 【迎仙客】哎! 銀子也你饑不能與人家做飯食, 你冷不能與人便做衣服, 你這般沉點點冷冰冰衠則是一塊兒家福。 銀子也, 你比及到我跟前呵。 知他消磨了那幾千年, 可則更換過了幾萬古。 他為甚不向你跟前停住? 我與他這個銀子, 打攪的他一夜不曾得睡, 你無福消受, 送還與我。 哎! 這銀子呵, 原來分定也是前生注。 爹, 我則零支著使罷。 行錢, 將一兩銀子來與羅和孩兒。 等你使的無了呵, 再來取。 爹, 孩兒也不敢多要, 只先支一錢銀子, 買一條扁擔, 我做大買賣去也。 做甚麼大買賣? 我只去妓館家做閒的去也。 天色晚了也, 婆婆, 你先歇息去, 我宅前院後燒香去來。 理會的。 我來到這粉房。 我來到這油房。 我來到這後槽門首。 是甚麼人這般說話, 我試聽咱。 馬哥, 你當初為甚麼來? 我當初少龐居士十五兩銀子, 無的還他, 我死之後, 變做馬填還他。 驢哥, 你可為甚麼來? 我當初少龐居士的十兩銀子, 無錢還他, 死後變做個驢兒與他拽磨。 牛哥, 你可為甚麼來? 你不知道, 我在生之時, 借了龐居士銀十兩, 本利該二十兩, 不曾還他, 我如今變一隻牛來填還他。 嗨, 兀的不唬殺我也! 我當初本做善事來, 誰想弄巧成拙, 兀的不都放做來生債也! 【醉高歌】枉了我便一生苫鰥寡孤獨, 半世養貧寒困苦。 我則道是誰人向這槽畔低低敘, 聽沉了著我慘慘的怕怖。 【滿庭芳】呀! 卻原來都是俺冤家徠債主, 我本待要除災種福, 我倒做了一個緣木的這求魚。 龐居士呵, 你是念佛的人, 這的可便抵多少業在深牢獄, 不由我不展轉躊躇。 龐居士我當初與你那銀子, 我也無甚歹意來。 我則待要錢妝的你來如狼似虎, 哎! 誰承望今日折倒的做馬波為驢。 我看了他這輪迴的路, 可則是陰司地府, 當初借了我銀子, 無的還我, 今日做驢馬眾生, 來填還我。 哦! 方信道還報果無虛。 婆婆, 靈兆, 鳳毛, 你子母每都來。 居士, 你這般慌叫怎麼? 我恰才前後燒香。 則聽的那牛馬做聲, 那牛便道:我少居士二十兩銀子, 無的還他, 做牛來填還他。 那馬便道:我少居士十五兩銀子, 無的還他, 做馬來填還他。 那驢便道:我少居士十兩銀子, 無的還他, 做驢來填還他。 婆婆, 我當初本做善事, 誰承望弄巧成拙, 都做了來生債也。 嗨! 誰想有這等果報? 婆婆, 從今以後, 凡百的事, 你則依著我者。 行錢, 將那傢俬總歷文書, 都與我搬運將出來。 理會的, 都搬運將出來也。 可補個燈來都燒了者, 我再也不放與人這錢鈔了。 呀! 居士, 你燒了這傢俬總歷文書, 可是主何意來? 婆婆, 你那裡知道? 【石榴花】你道我燒燬了文契意何如? 豈不聞君子可便斷其初? 哎, 居士咱, 人自是有錢的好。 想著俺借錢時有甚噁心術, 怎知做今生債負, 來世追補? 則願的祖師指示我向西方去, 早回頭拔出迷途。 燒了者! 燒了者! 居士, 你留著, 休要燒燬了。 則管裡便左來右去把我邀攔住, 這錢也他敢不是我那護身符。 居士, 你好歹休要燒了這文書。 【斗鵪鶉】豈不聞駟馬難追, 我今日個一言徠既出。 婆婆, 元來你心與我心不同。 我心怎生與你心不同? 我待將這家業消除, 你則待將火院、火院來做主。 燒了者! 燒了者! 居士, 你且休要燒者。 你為甚麼唧唧噥噥百般的無是處? 婆婆, 你是念佛的人。 我可問你甚的喚做樂有餘? 我但得個一世兒清閒, 便則是生產願足。 居士。 你且休燒了這文書, 聽我說咱。 俺兩口兒偌大年紀, 孩兒每都小哩。 他久己後長立成人, 也要些錢物使用, 你與我休便燒了也。 你剷的還有這個心哩。 居士, 我主的不差, 你只休燒燬了也。 婆婆, 你堅意的不肯燒這文書。 行錢, 你去抬一櫃兒金子來, 抬一櫃兒珠子來, 抬一櫃兒銀子來。 理會得。 一櫃金子, 一櫃銀子, 一櫃珠子。 都有了也。 婆婆, 靈兆, 鳳毛, 你見麼? 居士, 我見了也, 你可主何意那? 【上小樓】且休論咱這倉廒波務庫, 更和這傢俬也那無數。 應有的金銀財寶, 收拾將來, 放在一處。 則人你這娘兒海嘶瞅著廝守著, 休離了十步, 看你那無常時可便帶的他同去。 居上, 你尋思波, 俺女兒不曾嫁, 小廝兒不曾娶, 你投至的掙成這個家業, 非一日之故。 許多的錢物, 也是可惜的。 你留下些與後代兒孫受用, 可不好那。 婆婆, 你著我做財主; 我做了財主, 又著鳳毛孩兒做財主; 鳳毛所生的孩兒, 又做財主, 咱家哩輩輩兒做了財主。 我問你, 這窮漢可著誰做? 【篇】錢無那三輩兒家錢, 福無那兩輩兒家福。 你但看日中則盈, 月滿則虧, 這都是無往不復。 久以後到頭來另有個養身活路, 你將錢債的文書都燒燬了, 還有甚養身活路在那裡? 我待著你一家兒受佛門普度。 婆婆, 凡百的事, 你則依著我者。 咱家中奴僕使數的, 每人與他一紙兒從良文書, 再與他二十兩銀子, 著他各自還家, 侍奉他那父母去。 咱家中牛羊孳畜驢騾馬匹, 每一個畜生脖子裡掛一面牌, 上寫著道:"龐居士釋放, 不許人收留。 "去那鹿門山外有水草處, 任他生死。 咱家中有十隻大海船。 一百小船兒, 將咱家中金銀寶貝玉器玩好, 著那小船兒搬運在那大船上, 俺一家兒明日到東海沉舟去也。 居士, 我依著你, 把牛羊孳畜盡釋放了, 但是家中人都與他從良文書。 則一樁兒, 你也依著我, 留下海船, 不要將那錢物載去沉了, 等我做些買賣, 可不好那。 【耍孩兒】你待著我萬餘資本為商賈, 攢利息沖州撞府。 或足乘船鼓棹渡江湖, 或是從鞍馬晝夜馳驅。 我干做了撇妻男店捨裡一個飄零客, 拋家業塵埃中一個防送夫。 冷清清夢迴兩地無情緒, 怎熬的程途迢遞, 更和那風雨瀟疏? 居士, 俺錦片也似家緣過活, 你都要沉於海內, 久後孩兒每成人呵, 將甚麼使用? 你則依著我留下這錢物者。 【二煞】古人道鷦鷯巢深林無過占的一枝, 鼴鼠飲黃河無過裝的滿腹。 咱人這家有萬頃田, 也則是日食的三升兒粟。 博個甚睜著眼去那利畫上克了我的衣食, 閒著子去那算盤裡撥了我的歲數。 攢下些山岸也似堆金玉, 這壁廂凌逼著我家長, 那壁廂快活殺他妻孥。 居士。 你將這傢俬棄捨了呵, 也思量著久後孩兒每怎土過遣那? 【煞尾】我去那灑色財氣行取一紙兒重招, 我去那生老病死行告一紙兒赦書。 豈不聞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我其實便作不的這業, 當不的這家, 受不的這苦。 第三折羲皇八卦定乾坤。 上帝還須輔弼臣。 雲雨風雷唯我用, 獨魁水底作龍神。 吾神先考, 所生七子:銀脊廣勝龍, 銅脊沙龍, 鐵脊陀龍, 九尾赤龍, 撩牙火龍, 鎮世惡龍。 吾乃第一金脊德勝龍是也。 為吾神毗沙門戰退九曜刀利山, 三箭成功, 奉天符牒, 玉帝敕命, 加吾神東海龍王之職。 今有襄陽一人, 乃是寵居士, 此人將應有家財都要沉在東洋大海。 吾神未得上帝敕令, 不敢收留。 巡海夜又, 等龐居士來時, 將那船隻托住者。 行錢, 將那家中金銀貫鈔, 奇珍異寶, 都搬運在大船上不曾? 爹, 都搬運在船上了也。 婆婆, 靈兆, 鳳毛, 俺一家兒去那東海上沉舟去火。 世人重金寶, 我愛剎那靜。 金多亂人心, 靜見真如性。 【越調】【斗鵪鶉】我棄了這千百頃家良田, 便是把金枷來自解。 我沉了這萬餘錠傢俬, 便是把玉鎖來頓開。 玳瑁珊瑚, 硨磲琥珀, 你當初生處生, 今日個可便來處來。 我若無你呵, 再不做那天北的這經商, 我也再不做那江南的賈客。 【紫花兒序】我愁的是更籌漏箭, 我怕的是暮鼓晨鐘, 我倦的是這紫陌黃埃。 大剛來光陰迅速, 怎教我不心意裁劃, 早早的安排。 待把我這一寸心田無掛礙, 大道的事著你世人不解。 則願的一帆西風, 送上我那三島蓬萊。 婆婆, 你看那海上的水, 水上的船, 船上的金銀寶貝, 有個比喻也。 喻將何比? 【天淨沙】有如那花正開風卸風衰, 有如那月初圓雲暗雲埋, 跳不出這塵寰世界。 我覷了委實癡呆, 那船上的, 那裡是甚麼金銀寶貝? 只當是裝一船家兀那橫禍非災。 婆婆, 早來到海岸了也。 那船上裝的都是金銀寶貝, 居士你也好大量哩。 【鬼三台】也非是我胸襟大, 將金寶和船載, 我只待跳出這塵寰得自在? 居士, 你便老了, 兒女每正後生哩。 你道是白髮歎吾儕, 我道足今番暢快哉。 趁著這風力軟水橫天地窄, 帆力穩影吞雪浪開。 這便是風送王勃, 赴洪都的命彩。 居士, 你看那海岸上看俺沉舟的人, 好不多也。 兀那君子每, 我龐居士這個念頭, 比別人不同。 【紫花兒序】我不比那越范蠡駕扁舟游那五湖的這煙浪, 我不比那晉石崇送窮船葬萬頃波瀾, 我不比那漢張騫泛浮槎探九曜星台。 你覷波, 我則見水接著天瀉混元一派, 我則見天連著水可便無半點兒纖埃。 我為甚喜笑盈腮, 待著他水晶宮裡龍王放一會兒解, 這一場我直撐殺他魚鱉和那蝦蟹。 覷了這萬丈風濤, 兀的不險似百尺樓台。 居士, 這會兒風浪越急了, 你看那船越漂的高了也。 我自有個主意。 行錢, 將那大海船底下鑿碗來大數十個窟籠, 他必然沉了也。 理會的。 爹, 這船底下都鑿了窟籠也。 可怎生不沉? 這會兒風也息, 浪也平了, 可怎生是好也呵? 【憑欄人】天際殘霞幾縷裁, 水映天心有如那霞襯彩。 恰才個船隨著海岸開, 抵多少煙波風送客。 婆婆, 這船隻是不沉, 也可怪哩。 【寨兒令】我則見雪浪湧似山排, 可怎生又風恬水平雲霧靄。 難道是積羽沉舟, 這金銀呵反為輕載? 心兒裡好疑猜。 【篇】為甚麼這番滾滾海藏裡不沉埋? 這船怎生不沉? 婆婆, 我猜著了也。 他本是個虛飄飄世上的浮財。 我和你發虔心禱上蒼, 近岸口跪蒼苔, 婆婆、靈兆、鳳毛, 都來拜者。 拜、拜、拜, 直拜到那月上的這海門開。 兀那東海龍王, 上帝敕令, 將龐居士應有家財, 都收入龍宮海藏者。 得令! 雷公電母、風伯雨師, 作起波浪, 翻了那些海船, 將龐居士應有的家財, 都與我收了者。 理會的, 都收了也。 吾神索回玉帝的話去。 領水卒分開波浪, 顯神通現出本象。 將龐居士應有家財, 都收入龍宮海藏。 【金蕉葉】我則聽的霹靂響驚魂喪魄, 唬的我四口兒無顏落色。 我則見雲偶斗空中亂擺, 恰便似千百面征鼙亂凱。 【調笑令】我可便自來幾曾該端的便幾曾該, 抵多少一夜西風透霎時間四野陰霾。 【禿廝兒】赤歷歷那電光掣一天家火塊, 吸力力雷霆震半壁崩崖。 俺這裡輕身向前將這海岸踹, 居士靠後些。 婆婆, 你怕甚麼? 你還耽著鬼魂胎, 哀哉。 好大風也。 【聖藥王】吹的我頭怎抬, 刮的我眼倦開, 龍王呵, 你這般煩惱怎麼? 又不比入山推出白雲來。 漸的呵風力衰, 忽的呵雲亂擺。 只要你沉了咱錦帆舟楫共資財, 做的個一去不回來。 居士。 你將錢物都沉在海裡了, 俺四口兒如今回去, 把甚麼做盤纏那? 婆婆, 我瞞著你多哩。 我會一樁兒手藝。 你會那一樁兒手藝? 我會編笊籬, 鹿門山外有一園竹子, 著鳳毛孩兒斫將來, 我一日編十把笊籬, 著靈兆孩兒貨賣將來, 可不夠俺一家兒吃粥哩。 這的是大缸裡打翻了油, 沿路兒拾芝麻也。 【收尾】誰不知道龐居士誤放了來生債, 我則待姓名兒千年萬載。 你便積攢下高北斗殺身的錢, 婆婆、靈兆、鳳毛, 你回頭試看波。 可也填不滿這東洋是匯海。 第四折釋迦拈花露本心, 迦含微笑遇知音。 燈燈相續傳千古, 朗朗光明直至今。 貧僧乃襄陽雲巖寺長老, 法名丹霞。 自幼學成滿腹文章, 只為進取功名。 路逢馬祖禪師, 問我:秀才那裡去? 貧僧回言:我選官去也。 祖師道:秀才比及你選官呵, 我選佛還好的多哩。 我一聞其言, 心下朗然省悟。 因此金刀落髮, 捨俗出家, 先參馬祖, 後拜石頭和尚。 多得公案, 爭奈未能了達。 此處襄陽有一人是龐居士, 他有個女兒靈兆, 生的十分大有顏色, 每日在寺門首貨賣笊籬。 但是賣不了的, 貧僧都買下。 我有心無心, 買下三房子笊籬。 這早晚敢待來也。 妾身是靈兆女。 自從俺父親在海上沉舟回來, 搬到這鹿門山住。 俺父親會編笊籬, 一日與我十把笊籬, 將來長街市上貨賣。 這早晚無人買這笊籬, 俺父親的齋食, 如之奈何? 且到雲巖寺山門首賣去, 敢那和尚又要買笊籬也, 這早晚正是那女子采的時候也。 小娘子問訊。 萬福。 小娘子, 這笊籬敢又是賣不了的麼? 師父, 是賣不了的。 我有心要買笊籬, 爭奈身邊無錢, 你肯跟的我方丈中去麼? 師父, 你是個出家兒人, 怕做甚麼? 我跟你去。 我著兩句言語嘲撥他, 看他曉的麼。 老和尚合掌當胸, 小娘子自去分解。 這和尚無禮, 著言語嘲撥我。 他如今不言語便罷, 再言語呵, 戎答他兩勻。 他不聽的, 高著些念。 老和尚合掌當胸, 小娘子自去分解。 你聽我道兩件事, 依的, 妾身便和你共同歡愛。 休道兩件事, 便十件貧僧也依, 出家人亦無掛礙。 你著那經為枕比丘取樂, 佛鋪地袈裟蒙蓋。 南無阿彌陀佛! 壞教門遺臭人間。 墮阿鼻老僧罪大。 你參空禪仔細追求, 怎生見真佛昂然不拜? 得悟時拈起放下, 拜佛也有何耽待。 掌拍處六根清淨, 這笊籬打撈苦海。 方信道色即是空, 果然的空即是色。 南無阿彌陀佛! 若不是吾師點化, 貧僧怎了也。 吾師一日不曾賣的一把笊籬, 父母倚門而望齋食。 如今貧僧將這一百文長錢, 放在路上, 待吾師拾的去, 有何不可? 我恰十凡心起微微動處, 被一片黑雲遮住。 若不是點化真言, 險墮了阿鼻地獄。 妾身自離了雲巖寺, 度脫了丹霞長老, 不曾賣得一把笊籬。 俺父母齋食, 怎生是好呀? 這道傍不知是甚麼人遣下這一百文長錢。 我待不將的去來, 只恐怕誤了父親齋食。 我待要將的去來, 怎好昧心貪利。 我如今將這十把笊籬放在道傍, 怕那人束手這錢呵, 將笊籬賣過一般。 世俗人休看的這笊籬小可也。 翠竹枝枝選嫩條, 編成此物手中操。 常將濟世菩提念, 去那苦海波中用意撈。 有兒不曾娶, 有女不曾嫁。 大家田圞頭, 說會無生話。 自從將我那家緣家計, 金銀寶貝, 都裝到東海均沉了, 來這鹿門山結一草庵, 修行辦道, 到大來悠哉也呵。 【雙調】【新水令】誰似我靜中參透了這祖師禪, 我待向雪山頭養心修煉。 當日那溶溶的天似水, 漫漫的海無邊。 一自沉了我那家緣, 我將這成道記誦千篇。 妾身靈兆, 將著這一百文長錢, 見父親走一遵去。 靈兆孩兒, 你回天了也? 父親, 你孩兒回來了也。 孩兒, 你賣笊籬, 可是如何? 父親, 你孩兒因度脫了丹霞長老, 不曾賣的笊籬。 出那寺來, 道路傍邊, 不知甚麼人遺下一百文長錢。 我待要不將的太, 則恐怕誤了父親齋食。 你孩兒將那十把笊籬放在傍邊, 等那人來尋這錢時。 將這笊籬就是賣與他一般, 你孩兒主意的是麼? 孩兒也, 你見的是。 居士, 上聖有請。 你是那裡來的? 【沉醉東風】誰更敢推辭靦腆, 我並不曾半霎兒俄延。 我從來富不驕, 端的個貧無怨。 不只我來, 兀的不又是一個來也。 疾! 在那裡? 他把我賺回頭早海變桑田, 是好樂聲也。 我則聽的聒耳笙歌秦管弦, 那一派仙音得這韻遠。 婆婆, 你看那金門玉戶, 碧瓦琉璃, 比塵世不同, 此處必是天宮也。 居士, 你看這牌面上寫著字兒哩。 【雁兒落】兀的不明明的在這門額上顯, 分朗朗在這牌面上見。 牌面上青書篆著的是兜率宮, 門額上金字鐫著的是靈虛殿。 【得勝令】這裡可敢別是一重天, 俺又不曾高駕五雲軒。 婆婆, 世間則有紅蓮花、白蓮花, 那得這青蓮花、金蓮花? 這的是太液蓮如錦, 可則抵多少青山花欲燃。 婆婆, 你見麼? 一個石洞門開著牛壁兒, 掩著半壁兒, 你子母每敢先過去麼。 居士, 俺先過洞門來了也。 婆婆, 你瞞著我多哩。 卻不是你從前, 多與人行方便; 著硬處你早當先, 豈不聞心堅石也穿。 龐居士, 休驚莫怕。 兀的不唬殺我也! 【喬牌兒】唬的我意癡癡身倒偃, 把不住的腿脡顫。 我見他貌威嚴身壘浪霞光現。 吾神奉敕令在此等候多時也。 他道是奉玉皇詔旨宣。 何方聖者, 是甚靈神? 通名顯姓咱。 吾神上界注祿神是也。 生前何人? 生前是少你銀子的李孝先。 誰是李孝先? 吾神就是李孝先。 可喜! 司喜! 得此美除也。 你見吾神歡喜麼? 可知歡喜哩。 我著你大歡喜哩。 有你一個舊朋友, 你要見麼? 我可知要見哩。 疾! 龐居士, 你認的吾神麼? 何方聖者, 甚處靈神? 通名顯姓咱。 吾神乃增福神是也。 生前何人? 生前乃是二十年前勸你燒文書的曾信實。 【殿前歡】我可便記塵緣, 則為那市廛中傒倖我二十年。 居士今日功成行滿, 證果朝元也。 不打入六道輪迴轉, 義待著俺平地升天。 小聖有言在前, 道二十年以後, 當與居上相見。 記當初有句言, 到今日重相見。 今日呵可便稱了我平生願, 端的是抽胎換骨, 火內生蓮。 居士, 你非是凡人, 乃上界賓陀羅尊者是也。 龐婆, 你是上界執幡羅剎女。 鳳毛, 你是善才童子。 你一家兒都不如女孩兒靈兆, 乃是南海普陀落伽山七珍八寶寺, 號元通, 名自在觀音菩薩。 則為你一念差受此塵緣, 再修行六十餘年。 龐居士你今日功成行滿, 閤家兒證果朝元。 【折桂令】這的是龐居士四聖歸天, 出世超凡同共朝元。 則為我救困扶危, 疏財仗義, 都做了注福消愆。 今日個乘綵鳳十洲閬苑, 跨蒼鸞弱水三千。 我勸你人世官員, 莫戀浮錢。 只將那好事常行, 管教你一個個得道成仙。 題目靈兆女點化丹霞師正名龐居士誤放來生債

趙以夫《永遇樂》詩詞原文及賞析

雲雁將秋, 露螢照夜, 涼透窗戶。 星網珠疏, 月奩金小, 清絕無點暑。 天孫河鼓, 東西相望, 隱隱光流華渚。 妝樓上, 青瓜玉果, 多少騃兒癡女。 金針暗度, 珠絲密結, 便有系人心處。 經歲離思, 霎時歡愛, 愁緒空萬縷。 人間天上, 一般情味, 枉了錦箋囑付。 又何似, 吹笙仙子, 跨黃鶴去。

趙長卿《探春令》詩詞原文及賞析

冰簷垂箸, 雪花飛絮, 時方嚴肅。 向尋常搖曳, 凡花野草, 怎生敢誇紅綠。 江梅孤潔無拘束。 只溫然如玉。 自一般天賦, 風流清秀, 總不同粗俗。

劉克莊《漢宮春》詩詞原文及賞析

吉語西來, 已袞歸行闕, 冊拜頭廳。 唐家豈可, 一日輕去玄齡。 洛英蜀客, 老成人、幾半朝廷。 但客取, 三邊無警, 活他百萬生靈。 槐第安排敕設, 有藕如船大, 有棗如瓶。 瑤環瑜珥繞席, 個個寧馨。 一般奇特, 中台星、拜老人星。 誰知得, 眉攢萬國, 華筵少醉多醒。

杜荀鶴《雪》詩詞原文及賞析

風攪長空寒骨生, 光於曉色報窗明。 江湖不見飛禽影, 巖谷時聞折竹聲。 巢穴幾多相似處, 路岐兼得一般平。 擁袍公子休言冷, 中有樵夫跣足行。

方干《海石榴》詩詞原文及賞析

亭際夭妍日日看, 每朝顏色一般般。 滿枝猶待春風力, 數朵先欺臘雪寒。 舞蝶似隨歌拍轉, 遊人只怕酒杯乾。 久長年少應難得, 忍不叢邊到夜觀。

李呂《鳳棲梧》詩詞原文及賞析

一歲光陰寒共暑。 一日光陰, 只個朝還暮。 有物分明能喚寤。 晚鐘晨角君聽取。 擾擾膠膠勞百慮。 究竟思量, 沒個相干處。 只有一般攜得去。 世人喚作閒傢俱。

仇遠《燭影搖紅》詩詞原文及賞析

中酒情懷, 怨春羞見桃花面。 王孫別去草萋萋, 十里青如染。 不恨梨雲夢遠。 恨只恨、盟深交淺。 一般孤悶, 兩下相思, 黃昏依黯。 樓依斜陽, 翠鸞不到音書遠。 綠窗空對繡鴛鴦, □縷憑誰翦。 知在新亭舊院。 杜鵑啼、東風意懶。 便歸來後, 也過清明, 花飛春減。

包恢《水調歌頭》詩詞原文及賞析

羽觴隨曲水, 佳氣溢雙清。 真賢瑞世, 恰與真聖日同生。 出侍紅雲一朵, 出按皇華六轡, 特地福吾閩。 底是長生菉, 八郡詠歌聲。 奏天子, 傾義廩, 濟饑民。 南州指使, 青州公案一般仁。 卻恐紫泥有詔, 社稷重臣事業, 非晚觀巖宸。 來歲這般節, 宣勸玉堂人。

李曾伯《滿江紅》詩詞原文及賞析

鎮日山行, 人倦也、馬還無力。 遊歷處, 總堪圖畫, 足供吟筆。 澗水綠中聲漱玉, 嶺雲白外光浮碧。 信野花、啼鳥一般春, 今方識。 真可羨, 林泉客。 真可歎, 塵埃役。 想希夷冷笑, 我曹蹤跡。 七十二峰神物境, 幾千萬壑仙人室。 待身名、辦了卻歸來, 相尋覓。

李文蔚《雜劇·同樂院燕青博魚》詩詞原文及賞析

楔子幼小鄆城為司吏, 因殺閻婆遭迭配。 宋江表字本公明, 人號順天呼保義。 某姓宋名江, 字公明, 綽號順天呼保義者也。 曾為濟州鄆城縣把筆悟史, 因帶酒殺了閻婆惜, 一腳踢翻燭台, 延燒了官房, 被官軍拿某到官, 脊杖了六十, 迭配江州牢城軍營。 因打梁山經過, 遇著晁蓋哥哥, 打加枷鎖, 救謀上山, 就讓某第二把交椅坐了。 不幸哥哥晁蓋, 三打祝家莊中箭身亡。 眾弟兄就推某為首, 聚三十六大伙, 七十二小伙, 半垓來的小僂儸。 某喜的是兩個節令:清明三月三, 重陽九月九。 目今正是九月重陽節令, 某放眾頭領下山, 三十日假限, 誤了一日笞四十, 誤了二日杖八十, 誤了三日處斬。 有燕青去了四十日, 至今未回, 誤了某十日假限。 常言道:"軍令無私。 "怎好饒免? 小僂儸, 蹅著山岡望著, 若燕青來時, 報復我知道。 理會的。 嗨! 早誤了假限十日也。 【仙呂】【端正好】則我這白氈帽半搶風。 則我這破搭搏, 落可的權遮雨。 誰曾住半霎兒程途! 報復去, 道有燕青來了也。 諾, 報的哥哥得知, 有燕青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 哥哥喏! 我這裡便爆雷也似喏罷抬著覷, 燕青! 你來了也。 呀! 則見我保、保、保義哥哥怒。 燕青, 你告了幾時假限也? 哥哥與與您兄弟一個月假限。 你去了幾時? 我去了四十日。 你誤了我幾日假限? 誤了哥哥十日假限。 你知道我的軍令, 誤了我一日假限, 該咱處? 笞四十。 誤了兩日呢? 杖八十。 誤了三日呢? 處斬。 你誤了幾日? 我誤了哥哥十日假限。 你誤了十日假限, 更待干罷! 小僂儸, 與我將燕青推出去, 斬訖報來! 眾弟兄每勸一勸兒波。 刀下留人! 哥哥息怒, 想燕青在於梁山泊上, 也多有功來, 怎生看俺眾兄弟之面, 饒過他這一次咱。 眾兄弟每請起。 論法呵饒不過, 看著眾兄弟每的面皮, 姑免他項上之罪, 脊杖六十者! 哥哥不棄嫌呵, 情願與哥哥做個兄弟。 我聽的說, 宋江哥哥手下三十六個頭領, 多有本事。 你試說一遍咱。 我在梁山上, 多曾與宋頭領出氣力來。 【初問口】俺也曾那草坡前把濫官拿, 則俺那梁山泊上宋江, 須不比那幫源洞裡的方臘。 你將我這螻蟻殘生廝救拔, 我把哥哥那山海也似恩臨廝報答。 從今日拜辭了主人家, 綽著這過眼齊眉的棗子棍, 依舊到殺人放火蓼兒窪, 須認的俺狠那吒。 哥也, 您兄弟有句話, 可是敢問哥哥麼? 適才大雪裡打我的那廝, 是甚麼人? 兄弟, 休要大驚小怪的, 則他便是楊衙內, 是個有權有勢的人, 打死人如同那房簷上揭一塊瓦相似。 你和他打了這一操, 他如今不來尋你, 就是你的造化了。 哥也, 你說那裡話! 【尾聲】你道是他打了我呵似房簷上揭瓦, 不信道我打了他呵就著我這脖項上披枷。 調動我這莽拳頭, 拓動我這長捎靶, 我向那前街後巷便去爪尋他。 若見了他呵, 我一隻手揪住那廝黃頭髮, 一隻手把腰腳牢掐, 我可敢滴溜撲活攛那廝在馬直下。 兄弟去了也。 我也收拾些盤纏, 上梁山見宋江哥哥, 走一遭去來。 第二折隔壁三家醉, 開埕十里香。 可知多主顧, 稱咱活杜康。 自家是這同樂院前賣酒的。 我燒的這鏇鍋兒熱, 看有甚麼人來自家燕大的便是。 渾家王臘梅。 今日是三月三清明節令, 那同樂院前游春的王孫士女, 好不華盛, 我與大嫂也去賞玩一賞玩。 可早來到了也。 賣酒的, 有乾淨閣子兒麼? 官人、嫂子請坐, 這間閣子乾淨。 大嫂, 俺在這間閣子裡坐。 賣酒的, 打二百錢酒來。 有有有, 酒在此。 燕大, 這同樂院是好景致也。 酒便有了, 可沒些餚饌, 這寡酒如何吃的? 你出門去尋些時新的果品, 各色的鮮味來, 等我寬心的吃幾杯兒, 可不好那? 大嫂, 你說的是。 你則在這閣子裡坐, 我買案酒去也。 這裡也無人。 自家燕青的便是。 自從醫好了我這眼, 問人借了些小本錢, 販買了些鮮魚。 時遇著三月三清明佳節, 到同樂院裡博魚去咱。 【仙呂】【點絳唇】剛留的我這沒影孤身, 借人資本, 為營運。 避不得艱辛, 則要這兩家"衣食"准。 【混江龍】可憐咱十分貧窘, 恰才那打魚人賒與俺這賣魚人。 憑著我六文家銅饅, 博的是這三尺金鱗。 魚也你在荷葉盤中猶跌尾, 怎不想桃花浪裡一翻身。 我去那新紅盒子內, 拿著這常佔勝, 不佔輸, 只愁富, 不愁窮, 明丟丟的幾個頭錢問。 錢那! 若是告一場響豁, 便是我半路裡落的這慇勤。 博魚! 博魚! 一尾好鮮魚。 你這魚是賣的, 可是博的? 這於也博, 也賣。 這尾魚重多少斤兩? 要多少錢鈔? 你則實說咱。 【那吒令】這魚呵, 重七斤八斤, 你若是博呵, 要五純六純, 著小人呵, 也覓一文半文。 主人家有麼? 快與我抹下淺盆, 磨下刀刃你看我雪片也似批鱗。 將頭錢來, 我和你博這尾魚咱。 哥也, 你真個要博魚呵, 【金盞兒】比及問五陵人, 先頂禮二郎神, 哥也, 你便博一千博, 我這胳膊也無些兒困。 我將那竹根的繩拂子綽了這地皮塵, 哥也, 老實的博。 我只是博耍子, 有甚麼老實不老實? 不要你蹲著腰虛土裡縱, 疊著指漫磚上墩; 則要你平著身往下撇, 不要你探著手可便往前分。 你拿頭錢來我看咱。 這個是頭錢。 這錢昏, 字鏝不好。 哥也, 這錢不昏, 你則睜眼兒看者。 【油葫蘆】則這新染來的頭錢不甚昏, 可不算選的准, 手心裡明明白白擺定一文文。 我博了六個鏝兒, 我贏了也。 呀呀呀, 我則見五個鏝兒乞丟磕塔穩, 更和一個字兒急留骨碌滾。 唬的我咬定下唇, 掐定指紋, 又被這個不防頭愛撇的磚兒穩, 可是他便一博六渾純。 我贏了也。 大嫂, 我贏的一尾好鮮魚, 你看是一尾好鮮魚也。 哥也, 魚便與哥哥, 則可憐我這本錢是別人的, 可怎生借這尾魚出去, 贏了呵, 我就拿來還你。 大嫂, 你聽的他說麼? 他這尾魚是借的本錢。 他問俺借這魚去與人博, 若他贏了時, 就來還我也。 燕大, 說那裡話? 快將這尾魚煎一半兒, 煮一半兒, 留著一半兒將的家去, 我要吃哩。 大嫂, 你則依著我, 將來借與他罷。 這尾魚是你贏的, 又不是偷他的, 搶他的, 又不是白要他的。 好漢識好漢, 輸也輸了, 又來借! 我不還他, 不還他! 這魚我要還你, 爭奈俺大嫂不肯哩。 【醉中天】這君子心兒順, 那妮子意兒嗔。 我著幾句言語獎奉他咱。 嫂嫂, 你是那南海南觀音的第一尊, 他糖食我, 說我是"南海南觀音第一尊"。 我比觀音, 則少個淨瓶兒。 饒你明說到夜, 夜說到明, 我不還你。 則是不還你! 怎將俺這小本經紀來掯。 燕大, 你依著我, 半這尾魚煎一半兒, 煮一半兒, 留一半兒將的家去。 他待煎一半, 煮一半兒, 留一半兒將的家去。 可不道這姐姐今年個斷葷。 休將那精神來使盡, 常言道"十分惺惺使五分"。 可不道留一分與您兒孫。 大嫂, 將來還他。 艱難的人, 可憐見他無本錢也。 我本待不還他來, 罷罷罷, 看你的面上, 還了他罷。 還你這尾魚, 你將的去。 多謝了, 哥哥! 我被那惡兄弟每抵死的留著吃酒, 可不辜負了王大姐? 這早晚等我許多時也。 這個村弟子孩兒無禮, 怎麼敢撞著我? 咄! 你是甚麼人? 小人是個做買賣的人。 你既是做買賣的, 將那擔子挑過一邊, 你怎生攔著這路? 怎麼見我來也不躲開? 【醉扶歸】我妝一個喜臉兒將他來搵, 他將那惡性兒把咱哏, 把這兩個筐子要做甚麼? 左右, 與我踹碎了! 呀呀呀, 他把我個竹眼籠的球樓蹬折了四五根。 連這條扁擔也屈折了罷! 把我這一條黃桑擔生蹅損, 那持魚的盆子, 也拿來摔碎了! 把我這一個設口樣囫圇的淺盆, 這是借來的波, 爺饒了我罷! 可早是打一條通長璺。 這廝敢這等無禮! 想是不曾聞我的名兒。 且饒了你個弟子孩兒, 快去! 我要同樂院裡尋那王臘梅去也。 小二哥, 我將這擔兒寄在這裡。 敢問適才來的這是甚麼人! 你還不懂的? 則他便是楊衙內哦, 原來大雪裡打我的, 正是這廝! 【後庭花】難道我不親呵認是親, 既知恩不報恩, 調動我這三尺攔天臂, 拏起一千條歹斗筋。 誰著你惱了我惡魔神, 試嘗咱這精拳一頓。 我割捨的發會村, 怒吽吽使會狠, 便做道佛世尊, 這回家也怎地忍。 【金盞兒】我這裡搶起折支巾, 拽起夜叉裙, 姐姐休怪, 我來遲了也。 哥也, 唱著喏去! 拳著處早可撲的精磚上盹。 你打死他了也。 哥, 你休怕者。 看那廝眼朦朧正著昏, 我將這大拇指去那廝人中裡掐。 主人家有水將的些來。 新汲水那廝面皮上噴。 哥也, 他不死哩。 那廝熱拖拖的才出氣, 他早翻過身哩。 他怎麼肯死? 那廝他跌躞躞的恰還魂。 待我再打這廝。 我倒看不出你這個博魚的, 有恁般好手腳, 倒不如只打拳去。 我問你, 委實是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我三更不改名, 四更不改姓。 哥, 我實對你說, 我須不是歹人。 你不是歹人, 可是甚人? 則我是宋江手下第十五個頭領, 浪子燕青的便是。 壯士, 你姓燕, 我也姓燕。 你多大年紀了? 我今年二十五歲也。 不是我要便宜, 我可三十五歲。 你肯與我做個兄弟麼? 若不棄嫌呵, 願與哥哥做個兄弟。 好、好、好! 大嫂, 與兄弟廝見咱。 這幾年我不曾見你說有甚麼兄弟, 今日可可的就認的是你兄弟, 著我與他相見。 我怕見生人, 羞答答的。 嫂嫂, 恕生面少拜識。 呸! 兩個眼恰似賊一般的。 大嫂, 你好歹嘴也。 哥也, 你兄弟有一句話, 敢說麼? 兄弟, 你有甚麼話? 你說。 敢問哥哥, 這嫂嫂敢不和哥哥是兒女夫妻麼? 兄弟, 你好眼毒也。 你怎生便認的出來? 【賺煞尾】你看這鬏髻上扭的出那棘針油, 面皮上刮的下那桃花粉, 只這兩棒兒管做了你個哥哥的禍根。 穿著些素淡衣服越風韻, 兀的不是天生成玉軟香溫。 我見他扭回身, 抖擻下精神, 則被他那眼角眉尖斷送了春。 哥也, 可是這般。 我知道了也。 我恰才舌貼著你那耳輪, 敢可也一言難盡, 哎, 哥也你是個好男兒休戴著這一頂屎頭巾。 大嫂, 天色將晚也, 俺和你回家去來。 第三折自家同樂院裡見了衙內, 又不曾說的一句梯氣話; 回到家中, 我心裡則自想著。 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令, 我才和燕大、燕青在前廳上飲酒玩月。 我將那酒冷一鍾、熱一鍾、冷一碗、熱一碗, 灌的他兩個爛醉。 我如今打發他在房中都歇息去了。 可是為何? 我心中不待與他吃酒, 我則想著衙內。 我藏下些好案酒果品, 只等衙內到來, 我和他悄悄的自到後花園吃幾杯兒。 我已多時著人叫他去了, 這早晚敢待來也。 自家楊衙內的便是。 自從王大姐相約, 我在同樂院裡著那個人打了我一頓, 我再也不曾見他, 不知那廝是甚麼人。 如今王大姐著人來尋找, 相約晚間在他家說話, 須索走一遭去。 大姐, 你可記的, 當日同樂院前那漢子是甚麼人? 險些兒被他打死我也。 如今你家燕大在那裡? 衙內, 燕大醉了, 我打發他在房中睡哩。 你進家裡來。 我單為你, 著那廝打了這一頓, 你又叫我怎的? 這也是你自家的悔氣, 著那廝打了, 我好不心疼哩! 我如今整備下好酒好食, 與你到後花園亭子上吃幾杯酒, 一來就與你陪話, 二來和你取一回快樂。 你那裡是我姐姐, 就是我的娘哩! 你只不要耍我。 我怎麼耍你? 我和你吃酒去來。 去、去、去! 自從來到哥哥家中, 可早半年光景也。 時遇八月十五日中秋節令, 我和俺哥哥, 前廳上多飲了幾杯酒, 覺的身上煩熱。 我到那後花園亭子上, 乘涼去咱。 【中呂】【粉蝶兒】鼓打初更, 是誰人推出這一輪明鏡, 原來是配金烏那兔魄東生。 這早晚玉繩高, 銀河淺, 恰正是夜闌人靜。 端的這月白風清。 我則見滴溜溜倒垂著斗柄。 【叫聲】我恰才便橫飲到兩三巡, 灌得我來酩酊、酩酊, 猶未醒, 怪道我這腳趔趄站不定呵, 原來那一盞盞都是甕頭甭。 來到這月台上, 將蓆子展開, 待我睡一覺咱。 【醉春風】我鋪的這艾呀紋籐席淨。 掇過這桃花瓣石枕冷, 醉魂兒偏喜月波涼, 就這搭兒裡挺挺。 滿鼻凹清風, 拍胸膛爽氣, 落的這徹骨毛索性。 我是聽這上衙更鼓咱。 【倘秀才】鼓打到一更也那二更, 犬吠到三聲也那四聲。 衙內, 咱兩個往那黑地裡走, 休往月亮處, 著人瞧見, 要說短說長的。 咱兩個打著個暗號:赤、赤、赤! 我這裡呵欠罷翻身打個囈掙, 赤、赤、赤! 赤、赤、赤! 驀見那女娉婷引著個後生。 赤、赤、赤! 【叫聲】眼見的八九分是姦情, 是誰家鬼精、鬼精, 做出這喬行徑? 穿的那衣服, 拖天掃地的, 一腳踹著, 不險些兒絆倒了? 捋起衣服來, 走、走, 赤、赤、赤! 赤、赤、赤! 怎知道黑影裡偏撞著俺這潑燕青。 【滾繡球】俺這裡將怪眼睜, 把腳抬的輕著些兒, 不要走的響了著人聽見, 又捏舌也。 他那裡抬的腳步兒輕, 他若是但回身, 我在這背陰中掩映。 折了你那手爪子, 走便走, 這麼扯扯拽拽的做甚麼? 則見他廝扯拽悄地前行。 赤赤赤、赤赤赤、那廝赤的喚了一聲, 那妮子赤的應了一聲。 早是這吃敲才膽硬, 咱來到這亭子上也, 推開這門進來了。 關上門, 打開吊窗, 把這芭蕉扇合著這酒, 把這梨花樣磁缽遮著暗燈。 但有人說, 你就打吊窗裡跳出去, 怕做甚麼? 咱兩個自在吃幾鍾兒。 好, 好, 我和你吃的醉了, 方才有興。 這廝亭子上去了也。 我見他笑吟吟的推入門木呈, 比及我唾潤開窗紙偷晴覷, 他也可背靠定球樓側耳聽, 我這般赤心的待你, 只怕你忘了我好處, 我要你說個誓來。 我若負了你的心呵, 燈草打折腳古拐, 現報在你眼裡。 他說甚麼海誓也山盟。 你再吃一鐘, 我也吃一鐘。 這事不中, 喚俺哥哥去來。 哥哥, 你出來! 兄弟, 深更半夜, 你喚我做甚麼? 哥哥, 俺嫂嫂有姦夫也。 兄弟, 你嫂嫂不是這般人。 有姦夫? 在那裡? 在後花園亭子上, 正在那裡吃酒哩。 咱和你拿去來! 兄弟, 拿他做甚麼? 他吃了酒, 好歹去也。 我蹅開這門咱。 快拿住姦夫! 有人來了! 我打這吊窗裡跳出去, 走走走、嗨! 這廝可走了也。 好! 走了倒是場乾淨。 你這賤人, 我且問你, 怎生與姦夫在這裡吃酒? 姦夫在那裡? 姓張姓李? 姓趙姓王? 可是長也矮? 瘦也胖? 被你拿住了來? 天氣暄熱, 我來這裡歇涼, 那裡討的姦夫來? 常言道:"捉賊見贓, 捉姦見雙。 "燕大, 你既要拿奸, 如今還我姦夫來便罷; 若沒姦夫, 怎把這樣好小事贓誣著我? 我是個拳頭上站的人, 胳膊上走的馬, 不帶頭巾男子漢, 丁丁噹噹響的老婆。 燕大, 我與你要見一個明白! 【篇】你這個養漢精, 假撇清。 你道是沒姦夫抵死來瞞定, 恰才個誰推開這半破窗欞? 我支開亮窗, 這裡趁風歇涼來。 誰揉的你這鬢角兒松? 我恰才呼貓, 是花枝兒抓著來。 誰捏的你這腮斗的兒青? 我恰才睡著了, 是鬼捏青來。 可也不須你折證, 見放著一個不語先生。 誰著這芭蕉葉紙扇翻合著酒? 誰著這花梨花樣磁缽倒暗著燈? 這公事要辯個分明。 哥也, 這等婦人要做甚麼? 與我殺了者。 兄弟, 我便要殺他, 也沒有刀那。 兀的不是刀? 我那親哥哥, 如今天氣熱, 你便殺了我, 到那寒冬臘月裡害腳冷, 誰與你焐腳? 兄弟, 不爭我殺壞了他, 誰與我焐腳? 我委實下不的手。 哥也, 你殺不的, 我替你殺。 有殺人賊也! 這廝無故殺人, 令人! 與我拿住這兩個殺人的, 都下在死囚牢裡去者! 好也, 好也! 如今都綁下在死囚牢裡去了, 看你可有本事再來殺我! 兄弟也, 似此可怎了! 哥, 我恰才不說來, 【煞尾】則你個紙做的瓶兒怎拔干的井, 蠟打的鍬兒怎撅的坑? 你道他有體態, 有聰明, 知你的意, 會你的情, 有他時春自生, 沒他時坐不寧。 怎知他欠本分, 少至誠, 忒淫濫蘇小卿, 不值錢王桂英。 拿住姦夫你又殺不成, 倒被他拖入囚牢死狗似撐。 也不是我病僧勸患僧, 有一日押向雲陽市上行, 只等的高叫開刀和那聲, 方才道悔不當初你可便恁時節省。 大姐, 你方才放心了, 把這兩個放在牢中牢死了, 俺兩個做了永遠夫妻, 可不快活也! 衙內, 只等結果了他, 咱就沒人管的著了。 恁著我這一片好心, 天也與俺這條兒糖吃。 第四折自家燕順便是。 自與燕青分別後, 到於梁山泊上, 投見宋江哥哥, 就收留了我做個頭領。 聽知的俺哥哥燕和, 落在那婦人彀中, 連兄弟燕青也著絆了。 我問宋江哥哥, 告了一個月假限, 背著一包袱金珠寶貝, 救兩個兄弟走一遭去來。 拜辭了宋江哥哥, 不辭憚碌碌波波。 為兄弟忘生捨死, 早救出地網天羅。 , 誰想燕大下在牢中, 他兩上動了牢走了, 更待干罷! 我領著眾弓兵, 不問那裡趕將去。 兄弟, 這早晚往那裡去好? 哥哥, 走、走、走! 【雙調】【新水令】正風清月郎碧天高, 好怪那! 可怎生打獨磨覓不著官道? 兄弟, 若有人追來時, 我可躲在那裡? 你去那大北坡踉蹌走, 兄弟你呢? 咱則去那小道兒上隔斜抄。 行不到半里其高, 則聽的腦背後喊聲鬧。 兄弟, 背後有人追來了。 這早晚黑洞洞的, 可往那裡躲去! 哥也, 我支分與你躲那廝咱。 【沉醉東風】你去這白革坡潛蹤躡腳, 兄弟也, 你呢? 我在這黃葉林屈脊低腰。 我曲躬躬的向地皮上伏, 立欽欽的把松枝來靠, 直挺挺按定枷稍。 我這裡聽沉了我時靜悄悄, 我則見火把和那燈籠可都去了。 哥也, 你則在這裡, 我迎的那廝每去咱。 兄弟, 我則在這裡等著你也。 衙內, 兀的不是燕大? 正是燕大, 拿繩子來綁了他。 把這廝綁在這裡。 還有一個哩, 咱尋那個去來! 天那! 著誰人救我也。 兄弟! 被姦夫淫婦將我綁在這裡, 你救我咱。 【攪箏琶】急的我心兒跳, 好似熱油澆。 為甚麼乾支剌吐著舌頭, 呆不騰瞪著眼腦? 鼻凹裡冷氣出, 咽喉內熱涎潮, 元來是一縷麻絛, 誰把個活套頭將他拴住了? 我若來的遲呵, 爭些兒一命難逃。 兄弟, 我被那姦夫淫婦, 險些兒斷送了也。 哥也, 我和你趕那廝去來。 我趁著這月色微明, 連夜趲到汴梁, 救拔我那燕青兄弟去也。 咄! 那裡來的是甚麼人? 你說你是那個? 則我梁山泊好漢, 燕青的便是。 兄弟, 我便是卷毛虎燕順。 喏, 報、報、報! 怎的? 元來是我兄弟燕二, 大家耍一會。 【喬木查】俺撩開衣, 拽起腳, 剛轉過這林薄。 只聽的可磕擦閃出個人來到, 元來是俺哥哥廝撞著。 哥哥, 我問你, 黑夜裡到那裡去? 兄弟, 我如今也在梁山泊上, 做個頭領了。 聞知你和大哥被楊衙內拿下死囚牢裡, 只在早晚要殺壞你兩個, 因此上告了一個月假限, 特來救你。 【甜水令】我則道你法灸神針, 周流湖海, 發賣醫藥, 元來你也要弄俺這家刀。 可怎生在曠野荒郊, 月黑時光, 風高天道, 獨自個背著衣包。 我這包裹裡都是些金珠寶貝, 要將來上下使用, 救拔你兩個的。 【折桂令】我有甚犯法違條, 只為那淫婦姦夫, 險送了你個共乳同胞。 你待要使用金銀, 打通關節, 救拔囚牢, 則俺燕青呵, 須不是鷹心雁爪, 早跳出虎穴狼巢。 且喜兄弟今日逍遙無事了也。 黑洞洞的, 不知那個死囚那裡躲了? 大姐, 我們且結果了那個綁的去, 與你拔了這眼中的釘子哩。 兀的不是姦夫淫婦? 你往那裡走? 不好了, 我每走了罷! 將軍不下馬, 各自奔前程。 我要拿他, 倒被他拿了我也。 元來是我兩個叔叔, 我道你是好人那。 將這兩個賊男女, 都執縛定了, 押回山寨, 見我宋江哥哥去來。 【離亭宴歇指煞】半合兒歇息在牛王廟, 一直的走到梁山泊。 若見俺公明太保, 還了俺這石榴色茜紅巾, 柳葉砌烏油甲, 荷葉樣煙氈帽, 百煉鋼打就的長朴刀, 五色絨刺下的香綿襖。 便是俺大哥也, 一齊的去那皖子城中送老, 上稍裡不眠花, 下場頭少不的落一會草。 某乃宋江是也。 今有兄弟燕青著絆, 有燕順告假救他去了。 某如今親領一枝軍馬, 接應燕青去來。 宋青兄弟, 這樁事我遣神行太保戴宗打探明白, 早已知道也。 小僂儸, 將這姦夫淫婦, 與我繩纏索綁拿上山去, 縛在花標樹上, 殺壞了者! 一面敲牛宰馬, 殺羊造酒, 做一個慶喜的筵席。 則俺三十六勇耀罡星, 一個個正直公平。 為燕大主家不正, 親兄弟趕離家庭。 楊衙內敗壞風俗, 共淫婦暗約偷情。 將二人分屍斷首, 梁山上號令施行。 這的是與民除害, 不枉了浪子燕青。 題目梁山泊宋江將令正名同樂院燕青博魚

關漢卿《雜劇·詐妮子調風月》詩詞原文及賞析

第一折夫人言語, 道有小千戶到來, 教燕燕伏侍去。 "別個不中, 則你去。 "想俺這等人好難呵! 【仙呂】【點絳唇】半世為人, 不曾教大人心困。 雖是搽胭粉, 只爭不裹頭巾, 將那等不做人的婆娘恨。 【混江龍】男兒人若不依本分, 一個搶白是非兩家分。 壯鼻凹硬如石鐵, 教滿耳根都做了燒雲。 普天下漢子儘教都先有意, 牢把定自己休不成人。 雖然兩家無意, 便待一面成親, 不分曉便似包著一肚皮干牛糞。 知人無意, 及早抽身。 【油葫蘆】大剛來婦女每常川有些沒事哏, 止不過人道村, 至如那"村"字兒有甚辱家門? 更怕我腳蹅虛地難安穩, 心無實事自資隱。 即漸了虛變做實假做真, 直到說得教大半人評論, 那時節旋洗垢, 不盤根。 【天下樂】合下手休教惹議論。 哥哥的家門, 不是一跳身。 便似一團兒搘成官定粉。 燕燕敢道麼? 和哥哥外名, 燕燕也記得真, 喚做"魔合羅小舍人"。 【那吒令】等不得水溫, 一聲要面盆; 恰遞與面盆, 一聲要手巾; 卻執與手巾, 一聲解紐門。 使的人無淹潤、百般支分! 量姊妹房裡有甚好? 【鵲踏枝】入得房門, 怎回身? 廳獨臥房兒窄窄別別, 有甚鋪呈? 燕燕己身有甚麼孝順? 拗不過哥哥行在意慇勤。 【寄生草】臥地觀經史, 坐地對聖人。 你觀的國風、雅、頌施詁訓, 誦的典謨訓誥居堯舜, 說的溫良恭儉行忠信。 燕燕子理會得龍盤虎踞滅燕齊, 誰會甚兒婚女聘成秦晉? 這書院好。 【篇】這書房存得阿馬, 會得客賓。 翠筠月朗龍蛇印, 碧軒夜冷燈香信, 綠窗雨細琴書潤。 每朝席上宴佳賓, 抵多少"十年窗下無人問"! 【村裡迓鼓】更做道一家生女, 百家求問。 才說貞烈, 那裡取一個時辰? 見他語言兒栽排得淹潤, 怕不待言詞硬, 性格村、他怎比尋常世人? 【元和令】無男兒只一身, 擔寂寞受孤悶; 有男兒囈夢入勞魂, 心腸百處分。 知得有情人不曾來問肯, 便待要成眷姻。 【上馬嬌】自勘婚, 自說親, 也是"賤媳婦責媒人"。 往常我冰清玉潔難親近, 是他親, 子管教話兒親。 我煞待嗔, 我便惡相聞。 【勝葫蘆】怕不依隨蒙君一夜恩, 爭奈忒達地、忒知根, 兼上親上成親好對門。 覷了他兀的模樣, 這般身份。 若脫過這好郎君。 【篇】教人道"眼裡無珍一世貧"; 成就了又怕辜恩。 若往常烈焰飛騰情性緊, 若一遭兒恩愛, 再來不問, 枉侵了這百年恩。 子末你不志誠? 【後庭花】我往常笑別人容易婚。 打取一千個好嚏噴。 我往常說貞烈自由性, 嫌輕狂惡盡人。 不爭你話兒親, 自評自論; 這一交直是哏, 虧折了難正本。 一個個忒忺新, 一個個不是人。 【柳葉兒】一個個背槽拋糞, 一個個負義忘恩, 自來魚雁無音信。 自思忖, 不審得話兒真, 枉葫蘆提了"燕爾新婚。 "許下我的, 休忘了! 【尾】忽地卻掀簾, 兜地回頭問, 不由我心兒裡便親。 你把那並枕睡的日頭兒再定輪, 休教我逐宵價握雨攜雲。 過今春, 先教我不繫腰裙, 便是半簸箕頭錢撲個復純。 教人道"眼裡有珍", 你可休"言而無信"! 許下我包髻、團衫、繡手巾。 專等你世襲千戶的小夫人。 第二折卻共女件每蹴罷鞦韆, 逃席的走來家。 這早晚小千戶敢來家了也。 【中呂】【粉蝶兒】年例寒食, 鄰姬每斗來邀會, 去年時沒人將我拘管收拾。 打鞦韆, 閒斗草, 直到個昏天黑地; 今年個不敢來遲, 有一個未拿著性兒女婿。 你吃飯末? 【醉春風】因甚把玉粳米牙兒抵, 金蓮花攢枕倚? 或嗔或喜臉兒多? 哎! 你、你! 教我沒想沒思, 兩心兩意, 早晨古自一家一計! 我猜你咱。 【朱履曲】莫不是郊外去逢著甚邪祟? 又不瘋又不呆癡, 面沒羅、呆答孩、死堆灰。 這煩惱在誰身上? 莫不在我根底, 打聽得些閒是非? 是了! 【滿庭芳】見我這般微微喘息, 語言恍惚, 腳步兒查梨。 慢鬆鬆胸帶兒頻那系, 裙腰兒空閒裡偷提。 見我這般氣絲絲偏斜了髟狄髻, 汗浸浸折皺了羅衣。 似你這般狂心記, 一番家搓揉人的樣勢, 休胡猜人, 短命黑心賊! 你又不吃飯也, 睡波。 【十二月】直到個天昏地黑, 不肯更換衣袂; 把兔鶻解開, 紐扣相離, 把襖子疏剌剌鬆開上拆, 將手帕撇漾在田地。 【堯民歌】見那廝手慌腳亂緊收拾, 被我先藏在香羅袖兒裡。 是好哥哥和我做頭敵, 咱兩個官司有商議。 休提! 體提! 哥哥撇下的手帕是阿誰的? 【江兒水】老阿者使將來伏侍你, 展污了咱身起。 你養著別個的, 看我如奴婢, 燕燕那些兒虧負你? 【上小樓】我敢摔碎這盒子, 玳瑁納子, 教石頭砸碎。 這手帕。 剪了做靴簷, 染了做鞋面, 持了做鋪持。 一萬分好待你, 好覷你! 如今刀子根底, 我敢割得來粉零麻碎! 直恁值錢! 【】更做道你好處打喚來的, 卻怎看得非輕, 看得值錢, 待得尊貴? 這兩下裡捻捎的, 有多少功績, 到重如細攙絨繡來胸背? 【哨遍】並不是婆娘人把你抑勒, 招取那肯心兒自說來的神前誓。 天果報, 無差移, 子爭個來早來遲。 限時刻, 十王地藏, 六道輪迴, 單勸化人間世。 善惡天心人意, "人間私語, 天聞若雷"。 但年高都是積善好心人; 早壽夭都是辜恩負德賊。 好說話清晨, 變了卦今日, 冷了心晚夕。 【耍孩兒】我便做花街柳陌風塵妓, 也無那忺過三朝五日。 你那浪心腸看得我忒容易, 欺負我是半良半賤身軀。 半良身情深如你那指腹為親婦; 半賤體意重似拖麻拽布妻。 想不想在今日, 都了絕爽利, 休盡我精細。 我往常伶俐, 今日都行不得了呵! 【五煞】別人斬眉我早舉動眼, 道頭知道尾。 你這般沙糖般甜話兒多曾吃! 你又不是"殘花醞釀蜂兒蜜, 細雨調和燕子泥"。 自笑我狂蹤跡。 我往常受那無男兒煩惱, 今日知有丈夫滋味。 【四煞】待爭來怎地爭? 待悔來怎地悔? 怎補得我這有氣分全身體? 打也阿兒包髻, 真加要帶與別人成美, 況團衫怎能勾披? 他若不在俺宅司內, 便大家南北, 各自東西! 【三煞】明日索一般供與他衣袂穿, 一般過與他茶飯吃, 到晚送得他被底成雙睡。 他"做成暖帳三更夢", 我"撥盡寒爐一夜灰"。 有句話存心記:則願得辜恩負德, 一個個蔭於封妻! 【二煞】出門來一腳高一腳低, 自不覺鞋底兒著田地。 痛連心除他外誰根前說, 氣夯破肚別人行怎又不敢提? 獨自向銀蟾底, 則道是孤鴻伴影, 幾時吃四馬攢蹄? 【尾】呆敲才、呆敲才休怨天; 死賤人、死賤人自罵你! 本待要皂腰裙, 剛待要藍包髻, 則這的是折掛攀高落得的! 第三折好煩惱人呵! 【越調】【斗鵪鶉】短歎長吁, 千聲萬聲; 搗枕捶床, 到三更四更。 便似止渴思梅, 充飢畫餅, 因甚頃刻體? 則傷我取次成。 好個個舒心, 干支刺沒興。 【紫花兒序】好輕乞列薄命, 熱忽刺姻緣, 短古取恩情。 哎! 蛾兒, 俺兩個有比喻:見一個耍蛾兒來往向烈焰上飛騰, 正撞著銀燈, 攔頭送了性命。 咱兩個堪為比並:我為那包譬白身, 你為這燈火青熒。 我救這蛾兒。 哎! 蛾兒, 俺兩個大剛來不省呵! 【篇】我把這銀燈來指定, 引了咱兩個魂靈, 都是這一點虛名。 怕不百伶百俐, 千戰千贏, 更做道"能行怎離得影"? 這一場其身不正, 怎當那廝大四至鋪排, 小夫人名稱? 【梨花兒】是教我軟地上吃交, 我也不共你爭。 煞是多勞重, 降尊臨卑, 有勞長者車馬, 貴腳踏於賤地, 小的每多謝承。 本待麻線道上不和你一處行; 你依得我一件事, 依得我願隨鞭鐙。 你要我饒你咱, 再對星月賭一個誓。 【紫花兒序】你把遙天指定, 指定那淡月疏星, 再說一個海誓山盟; 我便收撮了火性, 鋪撒了人情, 忍氣吞聲, 饒過你那虧人不志誠。 賺出門程, 呼的關上櫳門, 鋪的吹滅殘燈。 燕燕不會, 去不得。 【小桃紅】燕燕上復傳示煞曾經, 誰會甚兒女成婚聘? 甚的是許出羞、下紅定? 問這洛陽城, 少甚麼能言快語官媒證? 燕燕怎敢假名托姓? 但教我一權為政, 情取"火上等冬凌"。 燕燕不去! 【調笑令】這廝短命, 沒前程, 做得個"輕人還自輕", 橫死口裡栽排定。 老夫人隨邪水性, 道我能言快語說合成, 我說波娘七代先靈! , 【聖藥王】然道戶廝迎, 也合再打聽, 兩門親便走一遭兒成。 我若到那戶庭, 見那婢婷, 若是那女孩兒言語沒實誠, 俺這廝強風情。 夫人使來問小姐親事, 相公許不許, 燕燕回去。 特地來問小姐親事, 許不許? 回去。 【鬼三台】女孩兒言著婚聘, 則合低了胭頸, 羞答答地禁聲; 剷地面皮上笑容生, 是一個不識羞伴等。 俺那廝做事一滅行, 這妮子更敢有四星。 把體面妝沉, 把頭梢自領。 著幾句話破了這門親! 小姐, 那小千戶酒性歹。 呀, 早第一句兒。 【天淨沙】先教人掩撲了我幾夜恩情, 來這裡被他罵得我百節酸疼, 我便似□牆賊蠍蜇呼聲。 空使心作倖, 被小夫人引了我魂靈。 你道有鐵脊樑的, 你手裡做媳婦。 【東原樂】我是你心頭病, 你是我眼內釘, 都是那等不賢慧的婆娘傳槽病。 你子牢蹅著八字行, 俺那廝陷坑, 沒一日曾乾淨。 【綿答絮】我又不是停眠整宿, 大剛來竊玉偷香, 一時間寵幸。 數日間飲過, 俺那廝一日一個王魁負桂英。 你被人推、人推更不輕; 俺那廝一霎兒新情, 撒地腿脡麻, 歇地腦袋疼。 【拙魯速】終身無簸箕星, 指雲中雁做羹。 時下且口口聲聲, 戰戰兢兢, 裊裊婷婷, 坐坐行行; 有一日孤孤另另, 冷冷清清, 咽咽哽哽, 覷著你個拖漢精! 【收尾】大剛來"主人有福牙推勝", 不似這調風月媒人背廳。 說得他美甘甘枕頭兒上雙成, 閃得我薄設設被窩兒裡冷! 第四折【雙調】【新水令】雙撒敦是部尚書, 女婿是世襲千戶。 有二百匹金勒馬, 五十輛畫輪車。 說得他兒女妻夫, 似水如魚; 撇得我鰥寡孤獨, 那的是撮合山養身處? 【駐馬聽】官人石碾連珠, 滿腰背無瑕玉免鶻; 夫人每是依時按序, 細攙絨全套繡衣服。 包髻是纓絡大真珠, 額花是秋色玲瓏玉。 悠悠的品著鷓鴣, 雁行般但舉手都能舞。 【甜水令】姐姐骨甜肉淨, 堪描堪塑。 生得肌膚似凝酥。 從小裡梅香、嬤嬤抬舉, 問燕燕梳裹何如? 【折桂令】他是不曾慣傅粉施朱, 包髻不仰不合, 堪畫堪圖。 你看三插花枝, 顫巍巍穩當扶疏。 則道是煙霧內初生月兔, 元來是雲鬢後半露瓊梳。 百般的觀覷, 一剷的全無市井塵俗, 壓盡其餘。 , 【水仙子】推那領系眼落處, 采揪住那繫腰行行掐胯骨。 我這般拈拈掐掐有甚難當處? 想我那聲冤不得苦痛處。 你不合先發頭怒; 你若無言語, 怎敢將你覷付, 你則索做使長、郎主。 【殿前歡】俺千戶跨龍駒, 稱得上的敢望七香車。 願結同心結, 永掛合歡樹。 蠻鳳嬌雛, 連理枝比目魚。 千載相完聚, 花發無風雨。 頭白相守, 眼黑處全無。 煞曾勘婚來。 【喬牌兒】勘婚處恰歲數, 出嫁後有衣祿。 若言招女婿, 下財錢將娶過去。 【掛玉鉤】是個破敗傢俬鐵掃帚, 沒些兒發旺夫家處, 可更絕子嗣、妨公婆、克丈夫, 臉上承淚靨無重數。 今年見弔客臨, 喪門聚; 反陰覆陰, 半載其餘。 【落梅風】據著生的年月, 演的歲數, 不是個義夫節婦, 休想得五男並二女, 死得教滅門絕戶! 【雁兒落】燕燕那書房中伏侍處, 許第二個夫人做。 他須是人身人面皮, 人口人言語! 【得勝令】到如今總是徹梢虛, 燕燕不是石頭鐫、鐵頭做; 教我死臨侵身無措, 錯支刺心受苦。 癱瘓著身軀, 教我兩下裡難停住; 氣夯破胸脯, 教燕燕兩下裡沒是處。 【阿古令】滿盞內盈盈綠醑, 子合當作婢為奴。 謝相公、夫人抬舉, 怎敢做三妻兩婦? 子得和丈夫一處對舞, 便是燕燕花生滿路。 題目雙鶯燕暗爭春正名詐妮子調風月

李茂之《行香子_寄情春滿皇》詩詞原文及賞析

寄情春滿皇州, 名遍青樓, 二十年旖旎風流。 金鞍玉勒, 矮帽輕裘。 謝娘詩, 雲子釀, 雪兒謳。 【喬木查】幾愁花病酒, 偏甚今番瘦。 非是潘郎不奈秋, 都因風韻它, 引起閒愁。 【撥不斷】兩綢繆, 意相投, 天然一點芳心透。 年紀未三十過二九, 多情鶯燕蜂蝶友, 速難成就。 【天仙子】于飛願, 端的幾時酬? 會語應難, 修書問候。 鋪玉版, 寫銀鉤, 寄與嬌羞。 真真的的美眷愛, 不尚延由。 【離亭帶歇指煞】休違了剪髮拈香咒, 莫忘了並枕同衾褥。 再休眉期眼約閒迤逗, 娘間阻人調鬥, 枉教咱千生萬受。 常辦著惜花心, 空閒了畫眉手。 得又何如, 失又何如, 奈浮生迅景飛投。 些兒富貴, 多少風波。 漫口謀, 空馳騁, 枉張羅。 【喬木查】選溪山好處結茅屋, 栽花果, 人我境番成安樂窩。 算來憂慮少, 自投災禍。 【撥不斷】得蹉跎, 把器虛, 公案教參破。 眉上頓開愁鎖, 心頭潑殺無名火, 俺且學賣呆妝捋。 【箏笆序】人間事, 一自飽經過, 日月雙輪, 乾坤六合。 麟閣將, 玉堂臣, 總被消磨。 人生幻化待則甚磨, 便似一夢南柯。 【離亭宴帶歇指煞】閒來膝上橫琴坐, 醉時節林下和衣臥。 唱得快活, 樂天知命隨緣過。 為伴侶唯三個, 明月清風共我。 再不把利名侵, 且須將是非躲。 跌竹分茶, 摘葉拈花, 圈兒中稍自矜誇。 彪眉打眼, 料嘴敲牙。 要罰饅只除是甕生根, 盆生蔓, 甑生芽。 【喬木查】俺雖不是個還魂子弟, 曉四六通合剌, 錦套頭花圈圓且吉咱。 正遲看兩念家, 打鼓弄琵琶。 【撥不斷】你待把我做燕兒般拿, 我待把你做兔兒般叉, 不信三文錢買取個龜兒卦。 團衫是紙, 繫腰是麻, 包髻是瓦。 我罩籬是皮, 臥是鐵槍頭是蠟, 咱兩個一般喬話。 【天仙令】添瀟灑, 朝夕是甚生涯? 女仗唇槍, 娘憑嘴抹, 尋縫兒覓撒花。 早索與他異錦輕紗, 動不動五奴閒坐衙, 知他是理會甚麼官法? 【離亭宴帶歇拍煞】把條款別體倒違禮煞, 寨兒中、監獄兒內、禁牢兒裡下, 則恁傍人每鑒咱。 吃不過姐姐焦、娘娘噥、婆婆罵, 欲待要離恁那殼中應難罷, 只除是天摧地塌。 最難禁碎揪撏、胡腐掐、零彪抹, 又沒耕種千家生馬, 尋取個回頭兒調發。 不使錢恁娘嗔, 使了錢俺那耶打。

羅隱《送盧端公歸台盧校書之夏縣》詩詞原文及賞析

綿綿堤草拂征輪, 龍虎俱辭楚水濱。 只見勝之為御史, 不知梅福是仙人。 地推八米源流盛, 才笑三張事業貧。 一種西歸一般達, 柏台霜冷夏城春。

權無染《南歌子》詩詞原文及賞析

一點檀心紫, 千重粉翅光。 薔薇水浸淡鵝黃。 別是一般風韻、斷人腸。 有艷難欺雪, 無花可比香。 尋思無計與幽芳。 除是玉人清瘦、道家妝。

趙耆孫《遠朝歸》詩詞原文及賞析

金谷先春, 見乍開江梅, 晶明玉膩。 珠簾院落, 人靜雨疏煙細。 橫斜帶月, 又別是、一般風味。 金尊裡。 任遺英亂點, 殘粉低墜。 惆悵杜隴當年, 念水遠天長, 故人難寄。 山城倦眼, 無緒更看桃李。 當時醉魄, 算依舊、裴回花底。 斜陽外。 謾回首、畫樓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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