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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松樹》詩詞原文及賞析

華山高幢幢, 上有高高松。 株株遙各各, 葉葉相重重。 槐樹夾道植, 枝葉俱冥蒙。 既無貞直幹, 復有罥掛蟲。 何不種松樹, 使之搖清風。 秦時已曾種, 憔悴種不供。 可憐孤松意, 不與槐樹同。 閒在高山頂, 樛盤虯與龍。 屈為大廈棟, 庇蔭侯與公。 不肯作行伍, 俱在塵土中。

吳融《題湖城縣西道中槐樹》詩詞原文及賞析

零落欹斜此路中, 盛時曾識太平風。 曉迷天仗歸春苑, 暮送鸞旗指洛宮。 一自煙塵生薊北, 更無消息幸關東。 而今只有孤根在, 鳥啄蟲穿沒亂蓬。

白居易《和答詩十首。和松樹》詩詞原文及賞析

亭亭山上松, 一一生朝陽。 森聳上參天, 柯條百尺長。 漠漠塵中槐, 兩兩夾康莊。 婆娑低覆地, 枝幹亦尋常。 八月白露降, 槐葉次第黃。 歲暮滿山雪, 松色郁青蒼。 彼如君子心, 秉操貫冰霜。 此如小人面, 變態隨炎涼。 共知松勝槐, 誠欲栽道傍。 糞土種瑤草, 瑤草終不芳。 尚可以斧斤, 伐之為棟樑。 殺身獲其所, 為君構明堂。 不然終天年, 老死在南岡。 不願亞枝葉, 低隨槐樹行。

孟漢卿《雜劇·張孔目智勘魔合羅》詩詞原文及賞析

楔子月過十五光明少, 人到中年萬事休。 兒孫自有兒孫福, 莫為兒孫作馬牛。 老漢姓李, 名彥實, 在這河南府錄事司醋務巷住坐。 嫡親的五口兒家屬:這個是孩兒李文道, 還有個侄兒李德昌, 侄兒媳婦劉玉娘, 侄兒根前有個小廝, 叫做佛留。 侄兒如今要往南昌做買賣去, 說今日來辭我, 怎生這早晚還不見來? 自家李德昌是也。 這個是我渾家劉玉娘, 這個是我孩兒佛留。 我開著個絨線鋪, 這對門是我叔父李彥實。 有個兄弟喚做李文道, 乃是醫士。 我在這長街市上算了一卦, 道我有一百日災難, 千里之外可躲。 我今一來躲災, 二來往南昌做些買賣。 大嫂, 咱三口兒辭叔父去來。 咱去來波。 叔父, 你孩兒去南昌做買賣, 就躲災難。 今日是好日辰, 特來拜辭叔父。 孩兒, 你去則去, 路上小心者。 兄弟, 好看覷家中。 哥哥, 早些兒回來。 叔父, 您孩兒今日便索長行也。 李大, 你今日做買賣去, 我有句話, 敢說麼? 有何說? 小叔叔時常調戲我。 噤聲! 我在家時不說, 及至今日臨行, 說這等言語。 大嫂, 再也休提, 你則好看家中, 小心在意者。 【仙呂】【賞花時】則為你叔嫂從來情性乖, 我因此上將伊曾勸解。 你去了, 我怎了也! 你可便省煩惱, 莫傷懷。 你則照管這傢俬世外, 別的不打緊。 你是必好覷當小嬰孩。 這個我自知道, 則要你掙坐者。 【篇】則俺這男子為人須掙坐, 我向這外府他鄉做買賣。 你則是早些回來。 休則管淚盈腮, 多不到一年半載, 但得些利便回來。 李文道, 你哥哥做買賣去了, 你無事休到嫂嫂家去。 我若知道, 不道的饒了你哩。 正是叔嫂從來要避嫌, 況他男兒為客去江南。 你若無事到他家裡去, 我一准拿來打十三。 第一折妾身劉玉娘是也, 有丈夫李德昌販南昌買賣去了。 今日無甚事, 我開開這絨線鋪, 看有甚麼人來。 自家李文道便是, 開著個生藥鋪, 人順口都叫我做賽盧醫。 有我哥哥李德昌做買賣去了, 則有俺嫂嫂在家, 我一心看上他。 爭奈俺父親教我不要往他家去, 如今瞞著父親, 推看他去, 就調戲他。 肯不肯, 不折了本。 來到門首也, 我自過去。 嫂嫂, 自從哥哥去後, 不曾來望得你。 你哥哥不在家, 你來怎麼? 我來望你吃鍾茶, 有甚麼事。 這廝來的意思不好, 我叫父親去。 父親! 是誰叫我? 是您孩兒。 孩兒, 你叫我怎的? 小叔叔來房裡調戲我來, 因此與父親說。 你又來這裡怎的? 若那廝再來, 你則叫我, 不道的饒了他哩。 我打那弟子孩兒去。 似這般, 幾時是了? 我收了這鋪兒。 李德昌, 你幾時來家? 兀的不痛殺我也! 是好大雨也呵。 【仙呂】【點絳唇】七月才初, 孟秋時序, 猶存暑。 穿著這單布衣服, 怎避這懸麻雨? 【混江龍】連陰不住, 荒郊一望水模糊。 我則見雨迷了山岫, 雲鎖了青虛。 這雨大不大? 雲氣深, 如倒懸著東大海; 雨勢大, 似翻合了洞庭湖。 好教我滿眼兒沒處尋歸路, 黑暗暗雲迷四野, 白茫茫水淹長塗。 這雨越下的大了也。 【油葫蘆】恰便似畫出瀟湘水墨圖, 淋的我濕淥淥, 更那堪吉丟古堆波浪渲城渠。 你看他吸留忽刺水流乞留曲律路, 更和這失留疏剌風擺希留急了樹。 怎當他乞紐忽濃的泥, 更和他匹丟撲搭的淤。 我與你便急章拘諸慢行的赤留出律去, 我則索滴羞跌屑整身軀。 【天下樂】百忙裡鞋兒斷了乳, 好著我難行。 也是我窮對付, 扯將這蒲包上菻麻且繫住。 淋的我頭怎抬, 走的我腳怎舒, 好著我眼巴巴無是處。 遠遠的一座古廟, 我且向廟中避雨咱。 我放下這擔兒。 原來是五道將軍廟, 多年倒塌了, 好是淒涼也。 【醉中天】折供卓撐著門戶, 野荒草遍階除。 五道將軍爺爺, 自家李德昌便是, 做買賣回來。 望爺爺保護咱。 我這裡捻土焚香畫地爐, 我拜罷也忙瞻顧。 多謝神靈祐護, 望爺爺金鞭指路, 則願無災殃早到鄉間。 一場好大雨也, 衣服行李盡都濕了。 我脫下這衣服來試曬咱, 【醉扶歸】我這裡扭我這單布褲, 曬我這濕衣服。 怎生這般漏? 哦! 元來是這屋宇坍塌了, 所以這般漏。 我試看這行李咱。 我則怕蓋行李的油單有漏處, 我與你須索從頭覷。 且喜得都不曾濕嗨! 可怎生這等漏得緊。 奇怪這兩三番揩不幹我這額頭顱, 可是為甚麼? 呆漢, 你慌怎的? 可忘了將我這濕淥淥頭巾去。 我脫下這衣服來曬咱。 我山這廟門看天色咱。 哎呀! 我這一會增寒發熱起來, 可怎了也。 【一半兒】恰便是小鹿兒撲撲地撞我胸脯, 火塊似烘烘燒我肺腑, 敢是我這身體不潔淨, 觸犯神靈, 望金鞭指路, 聖手遮攔。 莫不是腥臊臭穢把你這神道觸? 李德昌, 你差了也, 既為神靈, 怎見俺眾生過犯。 我可也重思慮, 我猜著這病也, 多敢是一半兒因風一半兒雨。 可怎生得一個人來寄信與我渾家, 教他來看我也好。 我且歇息咱。 阿呀! 好大雨也。 來到這五道將軍廟躲躲雨咱。 老漢高山是也, 龍門鎮人氏, 嫡親的兩口兒, 有個老婆婆。 每年家趕這七月七, 入城來賣一擔魔合羅。 剛出的這門, 四下裡布起雲來.則是盆傾甕瀽相似。 早是我那婆子著我拿著兩塊油單紙, 不是都壞了。 我試看咱, 謝天地, 不曾壞了一個。 這個鼓兒是我衣飯碗兒, 著了雨皮鬆了也。 我搖一搖, 還響哩。 兀的不有人來也, 慚愧。 【金盞花】淋的來不尋俗, 猛聽得早眉舒。 那裡這等小朗朗搖動蛇皮鼓? 我出門來觀覷, 他能迭落快鋪謀。 他有那關頭的蠟釵子, 壓鬢鬢的骨頭梳。 他有那乞巧的泥媳婦, 消夜的悶葫蘆。 才的, 祗揖! 阿呀! 有鬼也。 我不是鬼, 我是人。 你是人, 做這短見勾當。 先叫我一聲, 我便知道是人, 你猛可裡扳將過來唱喏, 多年古廟, 前後沒人, 早是我也, 若是第二個, 不唬殺了。 你待怎麼? 驚了我囟顆子哩。 老的, 小人也是貨郎兒。 老的, 你進來坐一坐咱。 老漢與你坐一坐。 你勒著手帕做甚麼? 老的, 我在這廟裡避雨, 脫的衣服早了, 冒了些風寒。 老的, 你如今那裡去? 我往城裡做買賣去。 老的, 怎生與我寄個信去咱。 哥哥, 我有三樁戒願:一不與人家作媒, 二不與人家做保, 三不與人家寄信。 自家河南府, 在城醋務巷居住。 小人姓李名德昌, 嫡親的三口兒。 渾家劉玉娘, 孩兒佛留。 小人往南昌做買賣去, 如今利增百倍也。 住! 住! 住! 這裡有避雨的, 都來一搭兒說話咱, 有也無? 有你這等人? 誰問你說出這個話來? 倘或有人聽的, 圖了你財, 致了你命, 不干生受一場。 你知道我是甚麼人? 便好道:畫虎畫皮難畫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那裡便有賊? 老的, 我如今感了風寒, 一臥不起, 只望老的你便寄個信與俺渾家.教他來看我。 若不肯寄信去, 我有些好歹, 就是老的誤了我性命。 那個夫人的倒會放刁。 我今日破了戒, 我則寄你這一個信。 你在那裡住坐? 有什麼門面鋪席? 兩鄰對門是甚麼人家? 說的我知道。 你則將息你那病症。 【後庭花】俺家裡有一遭新板闥住兩間高瓦屋。 隔壁兒是個熟食店, 對門兒是個生藥局。 怕老的若有不是處你則問那裡是李德昌家絨線鋪, 街坊每他都道與。 我知道了, 你放心! 老的, 在心者, 是必走一遭去。 【賺煞】你是必記心懷, 你叮也休疑慮, 不是我囑咐了重還囑咐。 爭奈自己耽疾難動舉, 你教他借馬尋驢莫躊躇。 爭奈紙筆全無, 怎寫曠安兩字書? 老的只要你莫阻, 說與俺看家拙婦, 教他早些來把我這病人扶。 出得這廟門來, 住了雨也。 則今日往城裡賣魔合羅, 就與李德昌寄信走一遭去。 第二折自家李文道。 今日無甚事, 我且到這藥鋪門前覷者, 看有甚麼人來。 老漢高山是也。 來到這河南府城裡, 不知那裡是醋務巷。 我放下這擔兒, 試問人咱。 哥哥, 敢問那裡醋務巷? 你問他怎的? 這裡有個李德昌, 他去南昌做買賣回來, 利增百倍, 如今在城南五道將軍廟裡染病, 教我與他家寄個信。 好了。 老的, 這是小醋務巷, 還有大醋務巷。 你投東往西行, 投南往北走, 轉過一個灣兒, 門前有株大槐樹, 高房子, 紅油門兒, 綠油窗兒, 門上掛著斑竹簾兒, 簾兒下臥著個哈叭狗兒, 則那便是李德昌家。 謝了哥哥, 好哥哥說與我, 投東往西行, 投南往北走, 轉過灣兒, 門前一株大槐樹, 高房子, 紅油門兒, 綠油窗兒, 掛著斑竹簾兒, 簾兒下臥著個哈叭狗兒。 假若走了那啥叭狗兒, 我那裡尋去? 便好道人有所願, 天必從之。 他如今得病了, 我也不著嫂嫂知道。 我將這服毒藥走到城外藥殺他, 那其間老婆也是我的, 錢物也是我的。 憑著我一片好心, 天也與我半碗飯吃。 妾身劉玉娘, 自從丈夫李德昌南昌做買賣去了, 音信皆無。 今日開開這鋪兒, 看有甚麼人來。 走殺我也, 把那賊弟子孩兒! 他說道還有個大醋務巷, 那裡不走過來。 我把那精驢賊丑生弟子孩兒, 原來則這個醋務巷, 著我沿城走了一遭, 左右則在這裡。 兀那老子, 好不曉事, 人家做買賣去處, 你當著門做甚麼? 你看我的造物, 頭裡著小弟子孩兒哄的我走了一日, 如今又著這婆娘搶白我。 哎! 高山, 你也怨你自己當初不與李德昌寄信, 可也沒這場勾當。 兀那老的, 你那裡見李德昌來? 請家裡喫茶波。 攪了你家買賣。 老的, 你那裡見李德昌來? 嫂子敢是劉玉娘? 則我便是。 這小的敢是佛留? 正是。 老的你怎麼知道? 嫂嫂, 如今李德昌利增百倍, 在城外五道將軍廟裡染病, 你快尋個頭口取他去。 多多虧了老的, 等李德昌來家, 慢慢的拜謝你老人家。 奶奶, 我要個魔合羅兒。 小弟子孩兒, 咱家買菜的錢也無, 那得錢來? 你休打孩兒, 我與他一個魔合羅兒, 你牢牢收著, 不要壞了。 底下有我的名字, 道是高山塑。 你父親來家呵, 見了這魔合羅, 我寄信不寄信, 久後做個大證見哩誰想李德昌在五道將軍廟染病。 我將孩兒寄在鄰舍家, 鎖了門戶, 借個頭口去看李德昌走一遭去來。 自從南昌回來, 感了風寒病症, 一臥不起。 我央高山寄信去, 教我渾家來看我。 怎生這早晚不見來? 李德昌, 這的是時也, 命也, 運也, 信不虛也呵。 【黃鐘】【醉花陰】幹著我販賣南昌利錢好, 急叫來又早病魔纏著。 盼家門咫尺似天遙, 好教我這會兒心焦, 按不住小鹿兒拘拘地跳。 端的是最難熬, 只一陣頭疼險些就劈破了。 【喜遷鶯】教誰來醫療, 奈無人古廟蕭蕭。 量度, 又怕有歹人來到。 不由人小中添懊惱, 不由人不淚雨拋。 迭屑屑魂飛膽落, 撲速速肉顫身搖。 【出隊子】似這般無顛無倒, 越趣人廝窨約。 一會家陰陰的腹痛似錐挑, 一會家烘烘的發熱似火燒, 一會家撒撒的增寒似水澆。 大嫂, 你在那裡也呵! 【刮地風】懸望妻兒音信杳, 急煎煎心癢難揉。 我出廟門望一望波。 我這裡慢騰騰行出靈神廟, 舉日偷瞧。 我與你恰下澀道, 立在簷梢, 覺昏沉剛掙揣把門倚靠。 我則道十分緊閉著, 原來是不插拴牢。 靠著時呀的門開了, 滴留撲仰剌叉吃一交。 【四門子】這的是嚴霜偏打枯根草, 哎喲! 正跌著我這殘病腰。 一會家疼一會家焦, 想錢財莫不是無福消? 一會家疼一會家焦, 我將這神靈禱告。 來到這廟也, 哥哥在那裡? 【古水仙子】呀、呀、呀, 猛見了, 嗨、嗨、嗨, 唬的我悠悠魂魄消。 將、將、將, 紙錢來忙遮, 把、把、把, 泥神來緊靠, 慌、慌、慌, 我這駐掩映著。 我來望哥哥, 受你兄弟兩拜。 他、他、他, 走將來展腳舒腰, 我、我、我, 向前來仔細觀了相貌。 是、是、是, 我兄弟間別身安樂, 請、請、清, 免拜波李文道。 兄弟, 我自從南昌回來, 感了風寒病症, 不能還家。 你嫂嫂在那裡? 嫂嫂便來也。 哥哥, 你這病幾日了? 【寨兒令】也不昨宵, 則是今朝, 被風寒暑濕吹著。 我與哥哥把把脈咱。 哥哥, 我知道這病也, 我就帶將藥來了。 兄弟且住, 等你嫂嫂來我吃。 不要等他, 你吃了就好了。 我嚥下去有似熱油澆, 烘烘的燒五臟, 火火的燎三焦。 兄弟也, 這的敢不是風寒藥? 【神仗兒】他將那水凋, 我虢的嚥了, 不覺忽的昏迷, 他把我丕的來藥倒。 煙生七竅, 冰浸四稍。 誰承望笑裡藏刀, 眼見的喪荒郊。 藥倒了也。 我收拾了東西回家中去來。 【節節高】這廝如損人利己, 不合大道。 錢物又不多, 要時分明要, 怎生下得教哥哥身夭。 更做道錢心重, 情分少, 任辱沒殺分金管鮑。 【者刺古】身軀被病執縛, 難走難逃。 咽喉被藥把捉, 難叫難號。 托青天暗表, 望靈神早報。 行善得善, 行惡得惡。 天呵! 莫不是今年災禍招。 【掛金索】我則道調理風寒, 誰想他暗裡藏毒藥。 他如今致命圖財, 我正是自養著家生哨, 疑怪來時, 不將著親嫂嫂。 萬代人傳, 倒惹的關張笑。 【尾】所有金珠共財寶, 一星星早不剩分毫, 他緊緊的將馬兒馱去了。 可早來到也。 下的這頭口, 進的這廟來。 怎生不見李大? 原來在這供桌底下病重了也。 李大, 你騎上頭口, 咱家去來。 誰想李大到家中, 七竅迸流鮮血死了也。 須索與小叔叔說知, 做一個計較。 小叔叔! 這婦人害怕, 叫我哩。 嫂嫂, 你叫我怎的? 您哥哥來家也。 請哥哥出來。 李大到的家中, 七竅流血死了也。 死了哥哥也! 有甚麼難見處。 哥哥做買賣去了, 你家裡有姦夫, 見哥哥回來, 你與姦夫通謀, 藥殺俺哥哥也。 我是兒女夫妻, 怎下得便藥殺他? 俺哥哥已死了, 你可要官休私休? 怎生是宮休私休? 官休, 我告到官司, 教你與我哥哥償命; 私休, 你與我做老婆便了。 你是甚麼言語? 我寧死也不與你做老婆。 我和你見官去。 我情願見官去。 李大, 則被你痛殺我也。 我做官人單愛鈔, 不問原被都只要。 若是上司來刷卷, 廳上打的雞兒叫。 小官是河南府的縣令是也。 今日坐起早衙, 張千, 看有告狀的, 著他進來。 理會的。 你尋思波。 我只和你見官去。 我和你見官去來。 冤屈也。 拿過來。 當面。 相公, 他是告狀的, 怎生跪著他? 你不知道, 但來告的, 都是衣食父母。 你兩個告甚麼? 小人是本處人氏, 嫡親的五口兒。 這個是我嫂嫂, 小人是李文道。 有個哥哥李德昌, 去南昌做買賣回來, 利增百倍。 當日來家, 嫂嫂養著姦夫, 合毒藥殺死親夫。 大人可憐見, 與小人做主咱。 我問你, 你哥哥死了麼? 死了。 死了罷, 又告甚麼? 大人, 你與他整理。 我那裡會整理, 你與我去請外郎來。 外郎安在? 官人清似水, 外郎白如面。 水面打一和, 糊塗成一片。 小人是蕭令史。 正在司房裡攢造文書, 只聽得一片聲叫我, 料著又是官人整理不下甚麼詞訟。 我去見來。 這廝我那裡曾見他來? 哦! 這廝是那賽盧醫。 我昨日在他門首借條板凳也借不出來, 今日也來到我這衙門裡。 張千, 拿下去打著者。 令史, 我與你這個。 你那兩個指頭瘸? 哥哥, 你整理這樁事。 我知道, 休言語。 你告甚麼? 原告是誰? 小人是原告。 你是原告, 說你那詞因來。 小人是本處人氏, 是李文道。 有個哥哥是李德昌, 去南昌做買賣, 利增百倍還家。 俺嫂嫂有。 姦夫, 合毒藥藥殺俺哥哥。 令史, 與我做主咱。 是實麼? 畫了字者。 張千, 拿過那婦人來。 兀那婦人, 你怎生藥殺丈夫? 從實招來。 大人可憐見。 小婦人是劉玉娘, 俺男兒是李德昌, 南昌做買賣回來, 在城外五道將軍廟內染病。 妾身尋了個頭口, 直至廟中, 問著不言語, 取到家中, 七竅進流鮮血, 驀然氣絕而死。 妾身喚小叔叔來問他, 小叔叔說妾身有姦夫。 妾身是兒女夫妻, 怎下的藥殺男兒。 大人, 妾身並無姦夫。 不打也不招。 張千, 與我打著者。 張千打科你招了罷。 小婦人並無姦夫。 不打不招。 張千, 與我打著者。 住、住、住! 我待不招來, 我那裡受的這等拷打, 我且含糊招了罷。 是我藥殺俺男兒來。 你休招, 招了就是死的了也。 他既招了, 將枷來上了枷了, 下在死囚牢中去。 張千, 取枷來上了枷者。 枷上了, 下在牢中去。 天那! 誰人與我做主也呵? 令史, 你來, 恰才那人舒著手與了你幾人銀子, 你對我實說。 不瞞你說, 與了五個銀子。 你須分兩個與我。 第三折濫官肥馬紫絲韁, 猾吏春衫簌地長。 稼穡不知准壞卻, 可教風雨損農桑。 老夫完顏女直人氏。 完顏者姓王, 普察姓李。 老夫自幼讀書, 後來習武, 為俺祖父多有功勳, 因此上子孫累輩承襲, 為官為將。 這河南府官濁史弊, 往往陷害良民。 聖人親筆點差老夫為府尹, 因老夫除邪秉正, 敕賜勢劍金牌, 先斬後奏。 老夫上任三個日頭, 今日昇廳, 坐起早衙。 怎生不見掌案當該司吏? 當該司吏, 大人呼喚。 來了, 來了。 你是司吏? 小的是。 兀那廝, 你聽者, 聖人為你這河南府宮濁吏弊, 敕賜老夫勢劍金牌, 先斬後奏。 若你那文卷有半點差錯, 著勢劍金牌先斬你那驢頭。 有合僉押的文書。 拿來我僉押。 有、有、有! 就把一宗文卷大人看。 這是那一起? 這是劉玉娘藥死親夫, 招狀是實, 則要大人判個斬字。 劉玉娘因奸藥死丈夫, 這是犯十惡的罪, 為何前官手裡不就結絕了? 則等大人來到。 待報的囚人在那裡? 見在死囚牢中。 取來我再審問。 張千, 去牢中提出劉玉娘來。 理會的。 哥哥喚我做甚麼? 你見大人去。 兀那婦人, 如今新官到任, 問你, 休說甚麼, 你若胡說了, 我就打死你。 張千, 押上廳去。 犯婦當面。 則這個是那待報的女囚? 則他便是。 兀那女囚, 你是劉玉娘? 你怎生因奸藥死丈夫? 恐怕前官枉錯了, 你有不盡的言語, 從實說來, 我與你做主咱。 小婦人無有詞因。 既他囚人口裡無有詞因, 則管問他怎麼? 將筆來我判個斬字, 押出市曹殺壞了者。 天也, 誰人與我做主也呵? 自家姓張名鼎, 字平叔, 在這河南府做著個六案都孔目, 掌管六房事務。 奉相公台旨, 教我勸農已回。 今日昇廳坐衙, 有幾宗合僉押的文書, 相公行僉押去。 我想這為吏的扭曲作直, 舞文弄法, 只這管筆上, 送了多少人也呵。 【商調】【集賢賓】這些時曹司裡有些勾當, 我這裡因僉押離了司房。 我如今身耽受公私利害, 筆尖注生死存亡。 詳察這生分女作歹為非, 更和這忤逆男隨波逐浪。 我可又奉官人委付將六案掌, 有公事怎敢倉皇。 則聽的鼕鼕傳擊鼓, 偌偌報攛箱。 【逍遙樂】我則抬頭觀望, 官長升廳, 靜悄悄有如聽講。 我索整頓了衣裳, 正行中舉目參詳。 見雄赳赳公人如虎狼, 推擁著個得罪的婆娘。 則見他愁眉淚眼, 帶鎖披枷, 莫不是競土爭桑? 則見稟牆外, 一個待報的犯婦, 不知為甚麼, 好是淒慘也呵。 【金菊香】我則見濕浸浸血污了舊衣裳, 多應是磣可可的身耽著新棒瘡, 更那堪死囚枷壓伏的駝了脊樑。 他把這粉頸舒長, 傷心處淚汪汪。 你看那受刑的婦人, 必然冤枉, 帶著枷鎖, 眼淚不住點兒流下。 古人云:"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 眸子不能掩其惡。 "又云:"觀其言而察其行, 審其罪而定其政。 "【醋葫蘆】我孜孜的覷了一會, 明明的觀了半晌, 我見他不平中把心事暗包藏。 婆娘家怎生遭這般冤屈綱, 偏惹得帶枷吃棒, 休、休、休道不的自己枉著忙。 【篇】我這裡慢慢的轉過兩廊, 遲遲的行至稟堂。 他那裡哭啼啼口內訴衷腸, 我待兩三番推阻不問當。 劉玉娘, 你告這個孔目哥哥, 他與你做主。 哥哥救我咱。 他緊拽定衣服不放, 不由咱不與你做商量。 張千, 把那婦人喚至跟前, 我問他。 劉玉娘近前來。 兀那婦人, 說你那詞因我聽咱。 哥哥停嗔息怒, 聽妾身從頭分訴。 李德昌本為躲災, 販南昌多有錢物。 他來到廟中困歇, 不承望感的病促。 到家中七竅內迸流鮮血, 知他是怎生服毒。 進入門當下身亡, 慌的我去叫小叔叔。 他道我暗地裡養著姦夫, 將毒藥藥的親夫身故。 不明白拖到官司, 吃棍棒打拷無數。 我是個婦人家怎熬這六問三推, 葫蘆提屈畫了招狀。 我須是李德昌綰角兒夫妻, 怎下的胡行亂做。 小叔叔李文道暗使計謀, 我委實的銜冤負屈。 兀那婦人, 我替你相公行說去。 說准呵你休歡喜, 說不准呵休煩惱。 張千, 且留人者。 理會的。 大人, 小人是張鼎, 替大人下鄉勸農已回。 聽的大人升廳坐衙, 有幾宗合僉押文書, 請相公僉押。 這個便是六案都孔目張鼎。 這人是個能吏, 有什麼合稟的事你說。 這是甚麼文書? 【金菊香】這的是打家劫盜勘完的髒, 這個是犯界茶鹽取定的詳該咱一地方。 這個是新下到的符樣, 這個是官差納送遠倉糧。 這宗是什麼文卷? 【醋葫蘆】這的是沿河道便蓋橋, 這的是隨州城新置倉。 這的是王首和那陳立賴人田莊, 這的是張千毆打李萬傷。 怕官人不信呵, 勾將來對詞供狀, 這的是王阿張數次罵街坊。 再無了文卷也? 相公, 再無了。 都著有司發落去。 張鼎, 與你十個免帖, 放你十日休假。 假滿之後, 再來辦事。 謝了相公。 孔目哥哥, 這件事曾說來麼? 我可忘了也。 【篇】又不是公事忙, 不由咱心緒穰。 若有那大公事失誤了惹下災殃, 這些兒事務你早不記想, 早難道貴人多忘。 張千呵, 且教他暫時停待莫慌張。 我只稟事, 忘了。 我再向大人行說去。 哥哥可憐見, 與他說一聲。 張鼎, 你又來說甚麼? 大人, 恰才出的衙門, 只見稟牆外有個受刑婦人, 在那裡聲冤叫屈。 知道的是他貪生怕死, 不知道的則道俺衙門中錯斷了公事。 相公試尋思波。 這樁事是前官斷定, 蕭令史該房。 蕭令史, 我須是六案都孔目, 這是人命重事, 怎生不教我知道? 你下鄉勸農去了, 難道你一年不回, 我則管等著你? 將狀子來我看。 你看狀子。 供狀人劉玉娘, 見年三十五歲, 系河南府在城錄事司當差民戶。 有夫李德昌, 將帶資本課銀一十錠, 販南昌買賣。 前去一年, 並無音信。 至七月內, 有不知姓名男子一個來寄信, 說夫李德昌在五道將軍廟中染病, 不能動止。 五娘聽言, 慌速雇了頭口, 直至城南廟中, 扶策到家, 入門氣絕, 七竅迸流鮮血。 玉娘即時報與小叔叔李文道, 有小叔叔說玉娘與姦夫同謀, 合毒藥藥殺丈夫。 所供是實, 並無虛捏。 相公, 這狀子不中使。 買不的東西, 可知不中使。 四下裡無牆壁。 相公在露天坐衙哩。 上面都是窟籠。 都是老鼠咬破的。 相公不信呵, 聽張鼎慢慢說一遍。 你說我聽。 "供狀人劉玉娘年三十五歲, 系河南府在城錄事司當差民戶。 有夫李德昌, 將帶資本課銀一十錠, 販南昌買賣。 "這十錠銀可是官收了? 苦主收了? 不曾收。 這個也罷。 "前去一年, 並無音信。 於七月內, 有不知姓名男子前來寄信。 "相公。 這寄信人多大年紀? 曾勾到官不曾? 不曾勾他。 這個不曾勾到官, 怎麼問得? 又道:"夫主李德昌在五道將軍廟中染病, 不能動止。 玉娘聽說, 慌速雇了頭口, 到於城南廟中, 扶策到家, 入門氣絕, 七竅迸流鮮血。 玉娘即時報與小叔叔李文道。 小叔叔說玉娘與姦夫同謀。 "相公, 這姦夫姓張姓李姓趙姓王? 曾勾到官不曾? 若無姦夫, 就是我。 "合毒藥藥殺丈夫。 "相公, 這毒藥在誰家合來? 這服藥好歹有個著落。 若無人合這藥, 也就是我。 相公, 你想波, 銀子又無, 寄信人又無, 姦夫又無, 合毒藥人又無, 謀合人又無。 這一行人都無, 可怎生便殺了這婦人? 蕭令史, 張鼎說這文案不中使。 張孔目, 你也多管, 干你甚麼事? 【篇】早是這為官的性忒剛, 則你這為吏的見不長, 則這一樁公事總荒唐。 那寄信人怎好不細防, 更少這姦夫招狀。 相公, 你想波。 可怎生葫蘆提推擁他亡雲陽? 大人, 張鼎罵你葫蘆提也。 張鼎, 是誰葫蘆提? 張鼎說, 大人葫蘆提。 張鼎, 是誰葫蘆提? 小人怎敢! 張鼎, 這劉玉娘因姦殺夫, 是前官斷定的文案, 差錯是蕭令史該管, 你怎生說老夫葫蘆提? 我理任三日, 就說我葫蘆提, 這以前須不是我在這裡為官。 兀那廝, 近前來, 這樁事就分付與你, 三日便要問成。 問不成呵, 我不道的饒了你哩。 哎! 你個無端的賊吏奸猾, 將老夫一謎裡欺壓。 劉玉娘因姦殺夫, 須則是前官問罷。 你道是文卷差遲, 你道是其中有詐。 合毒藥是李四張三? 養姦夫是趙二王大? 寄信人何姓何名? 謀合人或多或寡? 不由俺官長施行, 則隨你曹司掌把。 你對誰行大叫高呼, 公然的沒些懼怕。 我分付你這宗文卷, 更限著三日嚴假。 則要你審問推詳, 使不著舞文弄法。 你問的成呵, 我與你寫表章, 騎驛馬, 呈都省, 奏聖人, 重重的賜賞封官。 問不成呵, 將你個賽隨何, 欺陸賈、挺曹司、翻舊案, 赤瓦不刺海猢猻頭, 嘗我那明晃晃的勢劍銅鍘。 左右你的頭硬, 便試一試銅鍘, 也不妨事。 得好休時不肯休。 偏要立限當官決死囚。 正是是非只為多開口, 煩惱皆因強出頭。 張鼎, 這是你的不是了也。 【後庭花】攬這場不分明的醃勾當, 今日將子人來無事講。 你早則得福也蕭司吏, 則被你送了人也劉玉娘。 我這裡自斟量, 則俺那官人要個明降。 這殺人的要見傷, 做賊的要見髒, 犯奸的要見雙, 一行人怎問當? 【雙雁兒】多則是沒來山葫蘆提打關防, 待推辭早承向。 眼見得三日時光如反掌, 教我待不慌來怎個慌? 待不忙來怎不忙? 張千, 將劉玉娘下在死囚牢中去。 理會的。 【浪裡來煞】那劉五娘罪責虛, 蕭令史口諍強。 我把那銜冤負屈是非場, 離家枉死李德昌, 知他來怎生身喪? 我直教平人無事罪人償。 第四折自家張鼎是也。 奉相公台旨, 與我三日假限, 若問成有賞。 問不成呵, 教我替劉玉娘償命。 張鼎, 這是你的不是了也。 【中呂】【粉蝶兒】投至我勘問出強賊, 早憂愁的寸腸粉碎, 悶懨懨廢寢忘食。 你教我怎研窮, 難決斷, 這其間詳細, 索用心機, 要搜尋百謀千計。 【醉春風】我好意兒勸他家, 將一個惡頭兒揣與自己。 原來口是禍之門, 張鼎也你今日個, 悔, 悔! 則要你那萬法皆明, 出脫的眾人無事, 全在你寸心不昧。 張千, 押過那劉玉娘來。 理會的。 犯婦當面。 【叫聲】虎狼似惡公人, 可撲魯擁推、擁推階前跪, 我則見暗著氣吞著聲把頭低。 張千, 且疏了他那枷者。 理會的。 謝了孔目, 我改日送燒餅盒兒來。 那裡去? 你去了呵, 我替你男兒償命那? 我則道饒了我來。 兀那婦人, 你說你那詞因來。 若說的是呵, 萬事罷論; 若說的不是呵。 張千, 準備下大棒子者。 【喜春來】你道是銜冤負屈吃盡虧, 則你這致命圖財本是誰? 直打的皮開肉綻悔時遲。 不是我強羅織, 早說了是便宜。 孔目哥哥.打死孩兒也, 則是屈招了。 【紅繡鞋】我領了嚴假限一朝兩日, 你恰才支吾到數次十回, 又惹場六問共三推。 聽了你一篇話, 全無有半星實, 我跟前怎過得。 【迎仙客】比及下拶指, 先浸了麻槌, 行仗的腕頭加氣力。 直打得紫連青, 青間赤。 枉惹得棍棒臨逼, 待悔如何悔。 便打殺我, 則是屈招了也。 【白鶴子】你道是便死呵則是屈, 硬抵對不招實。 我不問你別的, 則問你出城時主何心? 則他那入門死因何意? 兀那婦人, 我問你。 【篇】莫不他同買賣是新伴當? 我不知道。 莫示是原茶酒舊相知? 他可也怎生來寄家書? 因甚上通消息? 孔目哥哥, 我忘了那個人也。 你近前來, 我打與你個模樣兒。 日子久了, 我忘了也。 【篇】那廝身材是長共短? 肌肉兒瘦和肥? 他可是面皮黑面皮黃? 他可是有髭髟力無髭髟力? 我想起些兒也。 慚愧。 聖人道:"視其所以, 觀其所由, 察其所安, 人焉瘦哉。 "【篇】投至得推詳出賊下落, 搜尋的案完備。 兀的不熬煎的我鬢斑白, 煩惱的我心腸碎? 兀那婦人, 【篇】莫不是身居在小巷東? 家住在大街西? 他可是甚坊曲甚莊村? 何姓字何名諱? 我再問你咱。 【篇】莫不是買油面為節食? 莫不是裁段匹作秋衣? 我問你為何事離宅院? 有甚干來城內? 張千, 明日是甚日? 明日是七月七。 孔目哥哥, 我想起來也。 當年正是七月七, 有一個賣魔合羅的寄信來, 又與了我一個魔合羅兒。 兀那婦人, 你那魔合羅有也無? 如今在那裡? 如今在俺家堂閣板兒上放著哩。 張千, 與我取將來。 理會得。 我出的這門, 來到這醋務巷。 問人來, 這是劉玉娘家裡。 我開開這門, 家堂閣板上有個魔合羅, 我拿著去。 出的這門, 來到衙門也。 孔目哥哥, 兀的不是個魔合羅兒。 是好一個魔合羅兒也。 張千, 裝香來。 魔合羅, 是誰圖財致命, 李德昌怎生入門就死了? 你對我說咱。 【叫聲】你曾把愚癡的小孩提, 教誨、教誨的心聰慧, 若把這冤屈事說與勘官知。 【醉春風】不強似你教幼女演裁縫, 勸佳人學繡刺? 要分別那不明白的重刑名, 魔合羅全在你。 你若出脫了這婦銜冤, 我教人將你享祭, 煞強如小兒博戲。 魔合羅, 你說波。 可怎不言語? 想當日狗有展草之恩, 馬有垂韁之報, 禽獸尚然如此, 何況你乎? 你既教人撥火燒香, 你何不通靈顯聖。 可憐負屈銜冤鬼, 你指出圖財致命人。 【滾繡球】我與你曲灣灣畫翠眉, 寬綽綽穿絳衣, 明晃晃鳳冠霞帔, 妝嚴的你這樣何為? 你若是到七月七, 那其間乞巧的, 將你做一家兒燕喜, 你可便顯神通, 百事依隨。 比及你露十指玉筍穿針線, 你怎不啟一點朱唇說是非, 教萬代人知。 魔合羅, 是誰殺了李德昌來? 你對我說咱。 【倘秀才】枉塑你似觀音像儀, 怎無那半點兒慈悲面皮? 空著我盤問你將我不應對。 我徹上下, 細觀窺到底。 【蠻姑兒】我則道在那壁, 原來在這裡, 誰想這底座兒下包藏著殺人賊。 呼左右, 上階基, 誰把高山認的? 張千, 你認的高山麼? 我認的。 你與我一步一棍打將來。 理會的。 我出的衙門來試看咱。 我去城裡討魔合羅錢去咱。 快走, 衙門裡等你哩。 哎呀! 打殺我也。 你便是那高山? 是便是, 不知犯甚罪? 被這廝流水似打將來。 兀那老子, 你曾與人寄信來麼? 老漢自小有三戒:一不作媒, 二不做保, 三不寄信。 我不曾與人寄信。 著這老子畫了字者。 我不曾寄信, 教我畫甚麼字? 兀那老子, 這魔合羅是誰塑的? 是我塑的。 著那婦人出來。 老的, 你認的我麼? 姐姐, 你敢是劉玉娘? 你那李德昌好麼? 李德昌死了也。 死了也, 到是一個好人來。 可不道你不曾寄信? 我則寄了這一遭兒。 兀那老子, 你怎生圖財致命了李德昌? 你從實招來。 聽我老漢一一說真實, 孔目哥哥自思憶。 去年時遇七月七, 來到城裡覓衣食。 行到城南五道廟, 慌忙合掌去參謁。 忽然有個李德昌, 正在廟中染病疾。 哭哭啼啼相煩我, 因此替他傳信息。 一生破戒只這遭, 誰想回家救不得。 老漢擔裡無過魔合羅, 並沒一點砒霜一寸鐵。 怎把走村串疃貨郎兒, 屈勘做了圖財致命殺人賊? 兀那老子, 你與我實訴者。 正面兒的頭戴鳳翅盔, 身穿鎖子甲, 手裡仗著劍。 左壁廂一個, 戴黑樓兜子, 身穿著綠襴, 手拿著一管筆, 挾著個紙簿子。 右壁廂一個, 青臉獠牙。 朱紅頭髮, 手拿著狼牙棒。 那個不是泥的。 你叫我實塑。 張千, 與我打這老子。 【快活三】魔合羅是你塑的, 這高山是你名諱。 今日個並髒拿賊更推誰? 你剷地硬抵著頭皮兒對。 【鮑老兒】須是你藥殺他男兒, 又帶累他妻。 呀! 你暢好會使拖刀計, 漾一個瓦塊兒在虛空裡, 怎生住的? 呀! 到了呵須按實田地, 不要你狂言詐語, 花唇巧舌, 信口支持。 則要你依頭縷當, 分星劈兩, 責狀招實。 孔目哥哥, 休道招狀。 我等身圖也敢畫與你。 兀那老子, 你近前來我問你波。 【鬼三台】你和他從頭裡, 傳消息, 沿路上曾撞著誰? 我不曾撞著人。 兀那老子, 比及你見劉玉娘呵, 城中先見誰來? 我想起來也。 我入的城來, 撒了一胞尿。 誰問你這個來? 我入城時, 曾問人來, 那人家門首吊著個龜蓋。 敢是鱉殼? 直這等鱉殺我也。 他那門前又有個石船。 敢是石碾子? 若是碾著, 骨頭都粉碎了。 我見裡面坐著個人, 那廝是個獸醫。 敢是個太醫? 是個獸醫。 怎生認的他是獸醫? 既不是獸醫, 怎生做出這驢馬的勾當? 他叫做什麼賽盧醫? 劉玉娘, 你認的賽盧醫麼? 他就是我小叔叔。 你叔嫂可和睦麼? 俺不和睦聽言罷, 悶漸消, 添歡喜, 這官司才是實。 呼左右問端的這醫人與誰相識。 張千, 將老子打上八十? 為他不應塑魔合羅。 打著者。 六十, 七十, 八十。 搶出去。 哥哥為什麼打我這八十? 為你不應塑魔合羅。 塑魔合羅打了八十, 若塑個金剛就割下頭未? 張千, 將劉玉娘提在一壁, 你與我喚將賽盧醫來。 我出的這衙門來, 這個門兒就是。 賽盧醫在家麼? 誰喚哩? 我開門看咱, 哥哥叫我怎的? 我是衙門張千, 孔目哥哥相請。 咱和你去來。 到也, 我先過去。 賽盧醫來了也。 著他進來。 孔目哥哥, 叫我有何事? 老相公夫人染病, 這是五兩銀子, 權當藥資, 休嫌少。 要甚麼藥? 【剔銀燈】他又不是多年舊積, 則是些冷物重傷了脾胃。 則你那建中湯我想也堪醫治, 你則是加些附子當歸。 我隨身帶著藥, 拿與老夫人吃去。 將來, 我送去。 張千, 你看老夫人吃藥如何? 理會的。 孔目哥哥, 老夫人吃了藥, 七竅迸流鮮血死了也。 賽盧醫, 你聽得麼? 老夫人吃下藥七竅迸流鮮血死了也。 孔目哥哥救我咱。 我如今出脫你, 你家裡有甚麼人? 我有個老子。 多大年紀了? 俺老子八十歲了。 老不加刑, 則是罰贖。 賽盧醫, 你若合的你老子, 我便出脫的你。 你若捨不的呵, 出脫不的你。 謝了哥哥。 我如今說與你:我便道賽盧醫, 你說小的。 我便道誰合毒藥來? 你便道是俺老子來。 我便道誰生情造意來? 你便道是俺老子來。 我便道誰拿銀子來? 你便道是俺老子來。 我便道不是你麼? 你便道並不干小的事。 你這般說, 才出脫的你。 謝了哥哥。 張千, 你著他司房裡去, 你與我一步一棍打將那老子來者。 那老子我親身的, 問他是實, 張千, 你只道見有人當官來告執。 【蔓青菜】你說道是新刷卷的張司吏, 一徑的將你緊勾迫, 教我火速來喚你。 但若有分毫不遵依, 你將他拖向囚牢內。 我出的這門來, 老李在家麼? 是誰喚我哩? 衙門裡喚你哩。 我和你去來。 喚老漢有甚麼事? 兀那老子, 有人告著你哩。 是誰告我? 老漢有甚罪過? 是你孩兒李文道告你。 你不信須認的他聲音也。 【窮河西】誰向宮中指攀著伊, 是你那孝子曾參賽盧醫。 又不是恰才新認義, 須是你親侄。 哎! 老醜生無端忒下的。 我不信, 李文道在那裡? 你不信, 聽我叫, 賽盧醫! 小的有。 誰合毒藥來? 是俺父親來。 誰土情造意來? 是俺父親來。 誰拿銀子來? 是俺父親來。 都是誰來? 並不干我事, 都是俺父親來。 兀那老子, 快快從實招來。 哥哥, 這都是他做的事, 怎麼推在我老子身上? 既是他, 你畫了字者。 他畫了字也, 我開開這門。 藥殺哥哥也是你, 謀取財物也是你, 強逼嫂嫂私休也是你。 都是你來, 都是你來。 不是, 我招的是藥殺夫人的事。 呀! 我可將藥殺了哥哥的事都招了也。 招了咱死也, 老弟子孩兒。 【柳青娘】只著這些兒見識, 瞞過這老無知。 卻不你干悔萬悔, 潑水在地怎收拾。 唬的個黃甘甘臉兒如地皮, 可不道一言既出, 便是駟馬難追。 已招伏, 怎改易, 要承抵。 【道和】方知端的, 知端的、虛事不能實。 忒蹺蹊, 教俺、教俺難根緝, 教俺、教俺耽干係。 使心機, 啜賺出是和非。 難支吾, 難支對, 難分說, 難分細。 那些、那些咱歡喜, 咱伶俐, 一行人個個服情罪。 若非、若非有大理, 這當堂假限剛三日, 可不的勢劍倒是咱先吃。 一行人休少了一個, 跟我見相公去來。 張鼎, 問的事如何? 問成了也, 請相公下斷。 這件事老夫已明知了也。 一行人聽我下斷:本處官吏不才, 仗一百永不敘用。 李彥實主家不正, 仗八十, 年老罰鈔贖罪。 劉玉娘屈受拷訊, 請敕旌表門庭。 李文道謀殺兄長, 押赴市曹處斬。 老夫分三個月俸錢, 重賞張鼎。 奉聖旨賜賞遷升, 張孔目執掌刑名。 劉玉娘供明無事, 守傢俬旌表門庭。 潑無徒敗倫傷化, 押市曹正法嚴刑。 感謝相公。 【煞尾】想兄弟情親如手足, 怎下的生心將兄命虧。 我將殺人賊斬首在雲陽內, 還報的這銜冤負屈鬼。 題目李文道毒藥擺哥哥蕭令史暗裡得錢多正名高老兒屈下河南府張平叔智勘魔合羅

紀君祥《雜劇·冤報冤趙氏孤兒》詩詞原文及賞析

冤報冤趙氏孤兒楔子人無害虎心, 虎有傷人意; 當時不盡情, 過後空淘氣。 某乃晉國大將屠岸賈是也。 俺主靈公在位, 文武千員, 其信任的只有一文一武:文者是趙盾, 武者即某矣。 俺二人文武不和, 常有傷害趙盾之心, 爭奈不能入手。 那趙盾兒子喚做趙朔, 現為靈公附馬。 某也曾遣一勇士鉏麑, 仗著短刀越牆而過, 要刺殺趙盾, 誰想鉏麑觸樹而死。 那趙盾為勸農出到效外, 見一餓夫在桑樹下垂死, 將酒飯賜他飽餐了一頓, 其人不辭而去。 後來西戎國進貢一犬, 呼曰神獒, 靈公賜與某家。 自從得了那個神獒, 便有了害趙盾之計, 將神獒鎖在淨房中, 三五日不與飲食, 於後花園中紮下一個草人, 紫袍玉帶, 象簡烏靴, 與趙盾一般打扮; 草人腹中懸一付羊心肺, 某牽出神獒來, 將趙盾紫袍剖開, 著神獒飽餐一頓, 依舊鎖入淨房中。 又餓了三五日, 復行牽出, 那神獒撲著便咬, 剖開紫袍, 將羊心肺又飽餐一頓。 如此試驗百日, 度其可用。 某因入見靈公, 只說今時不忠不孝之人, 甚有欺君之意。 靈公一聞其言, 不勝大惱, 便向某索問其人。 某言西戎國進來的神獒, 性最靈異, 他便認的。 靈公大喜, 說當初堯舜之時, 有獬豸能觸邪人, 誰想我晉國有此神獒, 今在何處? 某牽上那神獒去。 其時趙盾紫袍玉帶, 正立在靈公坐榻之邊。 神獒見了, 撲著他便咬。 靈公言:屠岸賈你放了神獒, 兀的不是讒臣也! 某放了神獒, 趕著趙盾繞殿而走。 爭奈傍邊惱了一人, 乃是殿前太尉提彌明, 一瓜搥打倒神獒; 一手揪住腦杓皮, 一手扳住下嗑子, 只一劈將那神獒分為兩半。 趙盾出的殿門, 便尋他原乘的駟馬車。 某已使人將駟馬摘了二馬, 雙輪去了一輪。 上的車來, 不能前去。 傍邊轉過一個壯士, 一臂扶輪, 一手策馬, 逢山開路, 救出趙盾去了。 你道其人是誰? 就是那桑樹下餓夫靈輒。 某在靈公根前說過, 將趙盾三百口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止有趙朔與公主在府中, 為他是個駙馬, 不好擅殺。 某想剪草除根, 萌芽不發, 乃詐傳靈公的命, 差一使臣將著三般朝典, 是弓弦、藥酒、短刀, 著趙朔服那一般朝典身亡。 某已分付他疾去早來, 回我的話。 三百家屬已滅門, 止有趙朔一親人; 不論那般朝典死, 便教剪草盡除根。 小官趙朔, 官拜都尉之職。 誰想屠岸賈與我父文武不和, 搬弄靈公, 將俺三百口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了也。 公主, 你聽我遺言, 你如今腹懷有孕, 若是你添個女兒, 更無話說; 若是個小廝兒呵, 我就腹中與他個小名, 喚做趙氏孤兒。 待他長立成人, 與俺父母雪冤報仇也。 兀的不痛殺我也! 小官奉主公的命, 將三般朝典是弓弦、藥酒、短刀, 賜與附馬趙朔, 隨他服那一般朝典, 取速而亡, 然後將公主囚禁府中。 小官不敢久停久住, 即刻傳命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他府門首也。 趙朔跪者, 聽主公的命。 為你一家不忠不孝, 欺公壞法, 將您滿門良賤, 盡行誅戮, 尚有餘辜。 姑念趙朔有一脈之親, 不忍加誅, 特賜三般朝典, 隨意取一而死。 其公土囚禁在府, 斷絕親疏, 不許往來。 兀那趙朔, 聖命不可違慢, 你早早自盡者! 公主, 似此可怎了也! 【仙呂】【賞花時】枉了我報主的忠良一旦休, 只他那蠹國的奸臣權在手; 他平白地使機謀, 將俺雲陽市斬首, 兀的是出氣力的下場頭。 天那, 可憐害的俺一家死無葬身之地也! 【篇】落不的身埋在故丘。 公主, 我囑咐你的說話, 你牢記者! 妾身知道了也! 分付了腮邊雨淚流, 俺一句一回愁; 待孩兒他年長後, 著與俺這三百口, 可兀的報冤仇。 駙馬! 則被你痛殺我也! 趙朔用短刀身, 亡了也。 公主已囚在府中, 小官須回主公的話去來。 西戎當日進神獒, 趙家百口命難逃; 可憐公主猶囚禁, 趙朔能無決短刀! 第一折某屠岸賈, 只為公主怕他添了個小廝兒, 久以後成人長大, 他不是我的仇人? 我已將公主囚在府中, 這些時該分娩了。 怎麼差去的人去了許久, 還不見來回報? 報的元帥得知:公主囚在府中, 添了個小廝兒, 喚做趙氏孤兒哩。 是真個喚做趙氏孤兒? 等一月滿足, 殺這小廝也不為遲。 令人傳我的號令去, 著下將軍韓厥, 把住府門, 不搜進去的, 只搜出來的。 若有盜出趙氏孤兒者, 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一壁與我張掛榜文, 遍告諸將, 休得違誤, 自取其罪。 不爭晉公主懷孕在身, 產孤兒是我仇人; 待滿月鋼刀鍘死, 才稱我削草除根。 天下人煩惱, 都在我心頭; 猶如秋夜雨, 一點一聲愁。 妾身晉室公主, 被奸臣屠岸賈將俺趙家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今日所生一子, 記的附馬臨亡之時, 曾有遺言:若是添個小廝兒, 喚做趙氏孤兒, 待他久後成人長大, 與父母雪冤報仇。 天那! 怎能夠將這孩兒送出的這府門去, 可也好也? 我想起來, 目下再無親人, 只有俺家門下程嬰, 在家屬上無他的名字, 我如今只等程嬰來時, 我自有個主意。 自家程嬰是也, 元是個草澤醫人, 向在附馬府門下, 蒙他十分優待, 與常人不同。 可奈屠岸賈賊臣將趙家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幸得家屬上無有我的名字。 如今公主囚在府中, 是我每日傳茶送飯。 那公主眼下雖然生的一個小廝, 取名趙氏孤兒, 等他長立成人, 與父母報仇雪冤, 只怕出不得屠賊之手, 也是枉然。 聞的公主呼喚, 想是產後要甚麼湯藥, 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府門首也。 不必報復, 逕自過去。 公主呼喚程嬰, 有何事? 俺趙家一門, 好死的苦楚也! 程嬰, 喚你來別無甚事, 我如今添了個孩兒, 他父臨亡之時, 取下他一個小名, 喚做趙氏孤兒。 程嬰, 你一向在俺趙家門下走動, 也不曾歹看承你, 你怎生將這個孩兒掩藏出去? 久後成人長大, 與他趙氏報仇。 公主, 你還不知道, 屠岸賈賊臣聞知你產下趙氏孤兒, 四城門張掛榜文, 但有掩藏孤兒的, 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我怎麼掩藏的他出去? 程嬰! 可不道遇急思親戚, 臨危托故人, 你若是救出親生子, 便是俺趙家留得這條根。 程嬰, 你則可憐見俺趙家三百口, 都在這孩兒身上哩! 公主請起。 假若是我掩藏出小舍人去, 屠岸賈得知, 問你要趙氏孤兒, 你說道:我與了程嬰也。 俺一家兒便死了也罷, 這小舍人休想是活的。 罷、罷、罷! 程嬰, 我教你去的放心。 程嬰心下且休慌, 聽吾說罷淚千行; 他父親身在刀頭死, 罷、罷、罷! 為母的也相隨一命亡。 誰想公主自縊死了也。 我不敢久停久住, 打開這藥箱, 將小舍人放在裡面, 再將些生藥遮住身子。 天也! 可憐見趙家三百餘口, 誅盡殺絕, 止有一點點孩兒。 我如今救的他出去, 你便有福, 我便成功; 若是搜將出來呵, 你便身亡, 俺一家兒都也性命不保。 程嬰心下自裁劃, 趙家門戶實堪哀; 只要你出的九重帥府連環寨, 便是脫卻天羅地網災。 某下將軍韓厥是也。 佐於屠岸賈麾下, 著某把守公主的府門, 可是為何? 只因公主生下一子, 喚做趙氏孤兒, 恐怕有人遞盜將去, 著某在府門上, 搜出來時, 將他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小校, 將公主府門把的嚴整者。 嗨! 屠岸賈, 都似你這般損壞忠良, 幾時是了也可! 【仙呂】【點絳唇】列國紛紛, 莫強於晉。 才安穩, 怎有這屠岸賈賊臣, 他則把忠孝的公卿損。 【昆江龍】不甫能風調雨順, 太平年寵用著這般人。 忠孝的在市曹中斬首, 奸佞的在帥府內安身。 現如今全作威來全作福, 還說甚半由君也半由臣。 他他他, 把爪和牙佈滿在朝門, 但違拗的早一個個誅夷盡。 多咱是人間惡煞, 可甚麼閫外將軍! 我想屠岸賈與趙盾兩家兒結下這等深仇, 幾時可解也! 【油葫蘆】他待要剪草防芽絕禍根, 使著俺把府門。 俺也是了家為國舊時臣。 那一個藏孤兒的便不合將他隱, 這一個殺孤兒的你可也心何忍。 屠岸賈, 你好狠也。 有一日怒了亡蒼, 惱了下民, 怎不怕沸騰騰萬口爭談淪, 天也顯著個青臉兒不饒人。 【天下樂】卻不道遠在兒孫近在身, 哎, 你個賊也波臣, 和趙盾, 豈可二十載同僚沒些兒義分。 便興心使歹心, 指賢人作歹人。 他兩個細評論, 還是那個狠。 令人, 門首覷者, 看有甚麼人出府門來, 報復某家知道。 理會的。 我抱著這藥箱, 裡面有趙氏孤兒。 天也可憐, 喜的韓厥將軍把住府門, 他須是我老相公抬舉來的。 若是撞的出去, 我與小舍人性命都得活也。 小校, 拿回那抱藥箱兒的人來。 你是甚麼人? 我是個草澤醫人, 姓程, 是程嬰。 你在那裡去來? 我在公主府內剪湯下藥來。 你下甚麼藥? 下了個益母湯。 你這箱兒裡面甚麼物件? 都是生藥。 是甚麼生藥? 都是桔梗、甘草、薄荷。 可有甚麼夾帶? 並無夾帶。 這等你去。 程嬰回來, 這箱兒裡面是甚麼物件? 都是生藥。 可有甚麼夾帶? 並無夾帶。 你去! 程嬰回來。 你這其中必有暗昧。 我著你去呵, 似駑箭高弦; 叫你回來呵, 便似氈上拖毛。 程嬰, 你則道我不認的你哩! 【河西後庭花】你本是趙盾家堂上賓, 我須是屠岸賈門下人。 你便藏著那未滿月麒麟種, 程嬰你見麼? 怎出的這不通風虎豹屯。 我不是下將軍, 也不將你來盤問。 程嬰, 我想你多曾受趙家恩來! 是。 知恩報恩, 何必要說。 你道是既知恩合報恩, 只怕你要脫身難脫身。 前和後把住門, 地和天那處奔? 若拿回審個真, 將孤兒往報聞, 生不能, 死有准。 小校靠後, 喚您便來, 不喚您休來。 理會的。 程嬰, 你道是桔梗、甘草、薄荷, 我可搜出人參來也! 【金盞兒】見孤兒額顱上汗律津, 口角頭乳食噴, 骨碌碌睜一雙小眼兒將咱認, 悄促促箱兒裡似把聲吞, 緊綁綁難展足, 窄狹狹怎翻身。 他正是成人不自在, 自在不成人。 告大人停嗔息怒, 聽小人從頭分訴:想趙盾晉室賢臣, 屠岸賈心生嫉妒。 遣神獒撲害忠良, 出朝門脫身逃去; 駕單輪靈輒報恩, 入深山不知何處。 奈靈公聽信讒言, 任屠賊橫行獨步; 賜駙馬伏劍身亡, 滅九族都無活路。 將公主囚禁冷宮, 那裡討親人照顧。 遵遺囑喚做孤兒, 子共母不能完聚; 才分娩一命歸陰, 著程嬰將他掩護。 久以後長立成人。 與趙家看守墳墓。 肯分的遇著將軍, 滿望你拔刀相助; 若再剪除了這點萌芽, 可不斷送他滅門絕戶? 程嬰, 我若把這孤兒獻將出去, 可不是一身富貴? 但我韓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怎肯做這般勾當! 【醉中天】我若是獻出去圖榮進, 卻不道利自己損別人。 可憐他三百口親丁盡不存, 著誰來雪這終天恨? 那屠岸賈若見這孤兒呵, 怕不就連皮帶筋, 捻成齏粉。 我可也沒來由立這樣沒眼的功勳。 程嬰, 你抱的這孤兒出去。 若屠岸賈問呵, 我自與你回話。 索謝了將軍。 程嬰, 我說放你去, 難道耍你? 可快出去! 索謝了將軍。 程嬰, 你怎生又回來? 【金盞兒】敢猜著我調假小為真, 那知道蕙歎惜芝焚; 去不去我幾回家將伊盡, 可怎生到門前兜的又回身? 程嬰, 你既沒包身膽, 誰著你強做保孤人? 可不道忠臣不怕死, 怕死不忠臣。 將軍, 我若出的這府門去, 你報與屠岸賈知道, 別差將軍趕來拿住我程嬰, 這個孤兒萬無活理。 罷! 罷! 罷! 將軍, 你拿將程嬰去, 請功受賞; 我與趙氏孤兒, 情願一處身亡便了! 程嬰, 你好去的不放心也:【醉扶歸】你為趙氏存遺胤, 我於屠賊有何親? 卻待要喬做人情遣眾軍, 打一個回風陣。 你義忠我可也又信, 你若肯捨殘生, 我也願把這頭來刎。 【青歌兒】端的是一言一言難盡。 程嬰, 你也忒眼內眼內無珍。 將孤兒好去深山深處隱, 那其間教訓成人, 演武修文; 重掌三軍, 拿住賊臣; 碎首分身, 報答亡魂, 也不負了我和你硬踹著是非門, 擔危困。 程嬰, 你去的放心者。 【賺煞尾】能可在我身兒上討明白, 怎肯向賊子行捱推問! 猛拚著撞階基圖個自盡, 便留不得香名萬古聞, 也好伴鉏麑共做忠魂。 你你你要慇勤, 照覷晨昏。 他須是趙氏門中一命根。 直等待他年長進, 才說與從前話本, 是必教報仇人, 休忘了我這大恩人。 呀! 韓將軍自刎了也! 則怕軍校得知, 報與屠岸賈知道, 怎生是好? 我抱著孤兒須索逃命去來。 韓將軍果是忠良, 為孤兒自刎身亡; 我如今放心前去, 太平莊再做商量。 第二折事不關心, 關心者亂。 某屠岸賈, 只為公主生下一個小的, 喚做趙氏孤兒。 我差下將軍韓厥把住府門, 搜檢奸細; 一面張掛榜文, 若有掩藏趙氏孤兒者, 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怕那趙氏孤兒會飛上天去? 怎麼這早晚還不見送到孤兒? 故我放心不下。 令人, 與我門外覷者。 報元帥, 禍事到了也! 禍從何來? 公主在府中將裙帶自縊而死。 把府門的韓厥將軍也自刎身亡了也。 韓厥為何自刎了? 必然走了趙氏孤兒。 怎生是好? 眉頭一皺, 計上心來。 我如今不免詐傳靈公的命, 把晉國內但是半歲之下, 一月之上, 新添的小廝, 都與我拘刷將來, 見一個剁三劍, 其中必然有趙氏孤兒。 可不除了我這腹心之害? 令人, 與我張掛榜文, 著晉國內但是半歲之下, 一月之上, 新添的小廝, 都拘刷到我帥府中來聽令。 違者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我拘刷盡晉國嬰孩, 料孤兒沒處藏埋; 一任他金枝玉葉, 難逃我劍下之災。 老夫公孫杵臼是也, 在晉靈公位下為中大夫之職。 只因年紀高大, 見屠岸貿專權, 老夫掌不得王事, 罷職歸農, 苫莊三頃地, 扶手一張鋤, 住在這呂呂太平莊上。 往常我夜眠斗帳聽寒角, 如今斜倚柴門數雁行。 倒大來悠哉也可! 【南呂】【一枝花】兀的不屈沉殺大丈夫, 損壞了真梁棟。 被那些腌臢屠狗輩, 欺負俺慷慨釣鰲翁。 正遇著不道的靈公, 偏賊子加恩寵, 著賢人受困窮。 若不是急流中將腳步抽回, 險些兒鬧市裡把頭皮斷送。 【梁州第七】他他他, 在元帥府揚威也那耀勇; 我我我, 在太平莊罷職歸農。 再休想鵷班豹尾相隨從。 他如今高官一品, 位極三公; 戶封八縣, 祿享千鐘。 見不平處有眼如蒙, 聽咒罵處有耳如聾。 他他他, 只將那會諂諛的著列鼎重裀, 害忠良的便加官請俸, 耗國家的都敘爵淪功。 他他他, 只貪著目前受用, 全不省爬的高來可也跌的來腫, 怎如俺守田園學耕種? 早跳出傷人餓虎叢, 倒大來從容。 程嬰, 你好慌也! 小舍人, 你好險也! 屠岸賈, 你好狠也! 我程嬰雖然擔著個死, 撞出城來, 聞的那屠岸賈見說走了趙氏孤兒, 要將普國內半歲之下一月之上小孩兒每, 都拘攝到元帥府裡。 不問是孤兒不是孤兒, 他一個個親手剁作三段。 我將的這小舍人送到那廂去? 好! 有了, 我想呂呂太平莊上公孫杵臼, 他與趙盾是一殿之臣, 最相交厚。 他如今罷職歸農。 那老宰輔是個忠直的人, 那裡堪可掩藏。 我如今來到莊上, 就在這芭棚下放下這藥箱。 小舍人, 你且權時歇息咱, 我見了公孫杵臼便來看你。 家童報復去, 道有程嬰求見。 有程嬰在於門首。 道有請。 請進。 程嬰, 你來有何事? 在下見老宰輔在這太平莊上, 特來相訪。 自從我罷官之後, 眾宰輔每好麼? 嗨! 這不比老宰輔為官時節, 如今屠岸賈專權, 較往常都不同了也。 也該著眾宰輔每勸諫勸諫。 老宰輔, 這等賊臣自古有之, 便是那唐虞之世, 也還有四凶哩! 【隔尾】你道是古來多被奸臣弄, 便是聖世何嘗沒四凶, 誰似這萬人恨千人賺一人重。 他不廉不公, 不孝不忠, 單只會把趙盾全家殺的個絕了種。 老宰輔, 幸得皇天有眼, 趙氏還未絕種哩! 他家滿門良賤三百餘口, 誅盡殺絕, 便是駙馬也被三般朝典短刀自刎了, 公主也將裙帶縊死了, 還有甚麼種在那裡? 那前項的事, 老宰輔都已知道, 不必說了。 近日公主囚禁府中, 生下一子, 喚做孤兒。 這不是趙家是那家的種? 但恐屠岸賈得知, 又要殺壞, 若殺了這一個小的, 可不將趙家真絕了種也! 如今這孤兒卻在那裡? 不知可有人救的出來麼? 老宰輔既有這點見憐之意, 在下敢不實說。 公主臨亡時, 將這孤兒交付與了程嬰, 著好生照覷他, 待到成人長大, 與父母報仇雪恨。 我程嬰抱的這孤兒出門, 被韓厥將軍要拿的去報與屠岸賈。 是程嬰數說了一場, 那韓厥將軍放我出了府門, 自刎而亡。 如今將的這孤兒無處掩藏, 我特來投奔老宰輔。 我想宰輔與趙盾元是一殿之臣, 必然交厚, 怎生可憐見救這個孤兒咱! 那孤兒今在何處? 現在芭棚下哩! 休驚嚇著孤兒, 你快抱的來。 謝天地, 小舍人還睡著哩。 【牧羊關】這孩兒未生時絕了親戚, 懷著時滅了祖宗, 便長成人也則是少吉多凶。 他父親斬首在雲陽, 他娘呵囚在禁中。 那裡是血腥的白衣相, 則是個無恩念的黑頭蟲。 趙氏一家, 全靠著這小舍人, 要他報仇哩。 你道他是個報父母的真男子; 我道來, 則是個妨爺娘的小業種。 老宰輔不知, 那屠岸賈為走了趙氏孤兒, 普國內小的都拘刷將來, 要傷害性命。 老宰輔, 我如今將趙氏孤兒偷藏在老宰輔根前, 一者報趙駙馬平日優待之恩, 二者要救晉國小兒之命。 念程嬰年近四旬有五, 所生一子, 未經滿月。 待假妝做趙氏孤兒, 等老宰輔告首與屠岸賈去, 只說程嬰藏著孤兒, 把俺父子二人, 一處身死; 老宰輔慢慢的抬舉的孤兒成人長大, 與他父母報仇, 可不好也? 程嬰, 你如今多大年紀了? 在下四十五歲了。 這小的算著二十年呵, 方報的父母仇恨。 你再著二十年, 也只是六十五歲; 我再著二十年呵, 可不九十歲了? 其時存亡未知, 怎麼還與趙家報的仇? 程嬰, 你肯捨的你孩兒, 倒將來交付與我, 你自首告屠岸賈處, 說道太平莊上公孫杵臼藏著趙氏孤兒。 那屠岸賈領兵校來拿住, 我和你親兒一處而死。 你將的趙氏孤兒抬舉成人, 與他父母報仇, 方才是個長策。 老宰輔, 是則是, 怎麼難為的你老宰輔? 你則將我的孩兒假妝做趙氏孤兒, 報與屠岸賈去, 等俺父子二人一處而死吧。 程嬰, 我一言已定, 再不必多疑了。 【紅芍葯】須二十年報仇的主人公, 恁時節才稱心胸。 只怕我遲疾死後一場空。 老宰輔, 你精神還強健哩。 我精神比往日難同, 閃下這小孩童怎見功? 你急切裡老不的形容, 正好替趙家出力做先鋒。 程嬰, 你只依著我便了。 我委實的捱不徹暮鼓晨鐘。 老宰輔, 你好好的在家, 我程嬰不識進退, 平白地將著這愁布袋連累你老宰輔, 以此放心不下。 程嬰, 你說那裡話? 我, 是七十歲的人, 死是常事, 也不爭這早晚。 【菩薩梁州】向這傀儡棚巾, 鼓笛搬弄。 只當做場短夢。 猛回頭早老盡英雄, 有恩不報怎相逢, 見義不為非為勇。 老宰輔既應承了, 休要失信。 言而無信言何用。 老宰輔, 你若存的趙氏孤兒, 當名標青史, 萬古留芳。 也不索把咱來廝陪奉, 大丈夫何愁一命終; 況兼我白髮髼松。 老宰輔, 還有一件。 若是屠岸賈拿住老宰輔, 你怎熬的這三推六問, 少不得指攀我程嬰下來。 俺父子兩個死是分內, 只可惜趙氏孤兒, 終歸一死, 可不把你老宰輔干連累了也。 程嬰, 你也說的是。 我想那屠岸賈與趙附馬呵, 【三煞】這兩家做下敵頭重。 但要訪的孤兒有影蹤, 必然把太嚴莊上兵圍擁, 鐵桶般密不通風。 那屠岸賈拿住了我, 高聲喝道:老匹夫豈不見三日前出下榜文, 偏是你藏下趙氏孤兒。 與俺作對, 請波請波! 則說老匹大清先入甕, 也須知榜揭處天都動; 偏你這罷職歸田一老農, 公然敢剔蠍撩蜂。 【二煞】他把繃扒吊拷般般用, 情節根由細細窮; 那其間枯皮朽骨難禁痛, 少不得從實攀供, 可知道你個程嬰怕恐。 程嬰, 你放心者。 我從來一諾似千金重, 便將我送上刀山與劍峰, 斷不做有始無終。 程嬰, 你則放心前去, 抬舉的這孤兒成人長大, 與他父母報仇雪恨。 老夫一死, 何足道哉。 【煞尾】憑著趙家枝葉千年永, 晉國山河百二雄。 顯耀英材統軍眾, 威壓諸邦盡伏拱; 遍拜公卿訴苦衷。 禍難當初起下宮, 可憐三百口親丁飲劍鋒; 剛留得孤苦伶仃一小童, 巴到今朝襲父封。 提起冤仇淚如湧, 要請甚旗牌下九重, 早拿出奸臣帥府中, 斷首分骸祭祖宗, 九族全誅不寬縱, 恁時節才不負你冒死存孤報主公, 便是我也甘心兒葬近要離路旁塚。 事勢急了, 我依舊將這孤兒抱的我家去, 將我的孩兒送到太平莊上來。 甘將自己親生子, 偷換他家趙氏孤; 這本程嬰義分應該得, 只可惜遺累公孫老大夫。 第三折兀的不走了趙氏孤兒也! 某已曾張掛榜文, 限三日之內, 不將孤兒出首, 即將晉國內小兒但是半歲以下, 一月以上, 都拘刷到我帥府中, 盡行誅戮。 令人, 門首覷者, 若有首告之人, 報復某家知道。 自家程嬰是也。 昨日將我的孩兒送與公孫杵臼去了; 我今日到屠岸賈根前首告去來。 令人, 報復去, 道有了趙氏孤兒也。 你則在這裡, 等我報復去。 報的元帥得知, 有人來報趙氏孤兒有了也。 在那裡? 現在門首哩。 著他過來。 著過來。 兀那廝, 你是何人? 小人是個草澤醫士程嬰。 趙氏孤兒今在何處? 在呂呂太平莊上, 公孫杵臼家藏著哩。 你怎生知道來? 小人與公孫杵臼曾有一面之交, 我去探望他, 誰想臥房中錦襴繡褥上, 躺著一個小孩兒。 我想公孫杵臼年紀七十, 從來沒兒沒女, 這個是那裡來的? 我說道:"這小的莫非是趙氏孤兒麼? "只見他登時變色, 不能答應。 以此知孤兒在公孫杵臼家裡。 咄! 你這匹夫, 你怎瞞的過我。 你和公孫杵臼往日無仇, 近日無冤, 你因何告他藏著趙氏孤兒? 你敢是知情麼! 說的是, 萬事全休; 說的不是, 令人, 磨的劍快, 先殺了這個匹夫者。 告元帥暫息雷霆之怒, 略罷虎狼之威, 聽小人訴說一遍咱。 我小人與公孫杵臼原無仇隙, 只因元帥傳下榜文, 要將普國內小兒拘刷到帥府, 盡行殺壞。 我一來為救普國內小兒之命; 二來小人四旬有五, 近生一子, 尚未滿月。 元帥軍令, 不敢不獻出來, 可不小人也絕後了? 我想有了趙氏孤兒, 便不損壞一國生靈, 連小人的孩兒也得無事, 所以出首。 告大人暫停嗔怒, 這便是首告緣故; 雖然救普國生靈, 其實怕程家絕戶。 哦! 是了。 公孫杵臼原與趙盾一殿之巨, 可知有這事來。 令人, 則今日點就本部下人馬, 同程嬰到太平莊上, 拿公孫杵臼走一遭去。 老夫公孫杵臼是也。 想昨日與程嬰商議救趙氏孤兒一事, 今日他到屠岸賈府中首告去了。 這早晚屠岸賈這廝必然來也可! 【雙調】【新水令】我則見蕩征塵飛過小溪橋, 多管是損忠良賊徒來到。 齊臻臻擺著士卒, 明晃晃列著槍刀。 眼見的我死在今朝, 更避甚痛笞掠。 來到這呂呂太平莊上也。 令人, 與我圍了太平莊者。 程嬰, 那裡是公孫杵臼宅院? 則這個便是。 拿過那老匹夫來。 公孫杵臼, 你知罪麼? 我不知罪。 我知你個老匹夫和趙盾是一殿之臣。 你怎敢掩藏著趙氏孤兒! 老元帥, 我有熊心豹膽? 怎敢掩藏著趙氏孤兒! 不打不招。 令人, 與我揀大棒子著實打者。 【駐馬聽】想著我罷職辭朝, 曾與趙盾名為刎頸交。 這事是誰見來? 觀有程嬰首告著你哩。 是那個埋情出告, 原來這程嬰舌是斬身刀。 你殺了趙家滿門良賤三百餘口, 則剩下這孩兒, 你又要傷他性命。 你正是狂風偏縱撲天雕, 嚴霜故打枯根草。 不爭把孤兒又殺壞了。 可著他三百口冤仇甚人來報。 老匹夫, 你把孤兒藏在那裡? 快招出來, 免受刑法。 我有甚麼孤兒藏在那裡? 誰見來? 你不招? 令人, 與我採下去, 著實打者。 這老匹夫賴肉頑皮不肯招承, 可惱, 可惱。 程嬰, 這原是你出首的, 就著你替我行杖者。 元帥, 小人是個草澤醫士, 撮藥尚然腕弱, 怎生行的杖? 程嬰, 你不行杖, 敢怕指攀出你麼? 元帥, 小人行杖便了。 程嬰, 我見你把棍子揀了又揀, 只揀著那細棍子, 敢怕打的他疼了, 要指攀下你來。 我就拿大棍子打者。 住者。 你頭裡只揀著那細棍子打, 如今你卻拿起大棍子來, 三兩下打死了呵, 你就做的個死無招對。 著我拿細棍子又不是, 拿大棍子又不是, 好著我兩下做人難也。 程嬰, 你只拿著那中等棍子打。 公孫杵臼老匹夫, 你可知道行杖的就是程嬰麼? 快招了者! 哎喲! 打了這一日, 不似這幾棍子打的我疼, 是誰打我來? 是程嬰打你來。 程嬰, 你剷的打我那? 元帥, 打的這老頭兒兀的不胡說哩。 【雁兒落】是那一個實丕丕將著粗棍敲? 打的來痛殺殺精皮掉。 我和你狠程嬰有甚的仇? 卻教我老公孫受這般虐。 快招了者。 我招, 我招。 【得勝令】打的我無縫可能逃, 有口屈成招。 莫不是那孤兒他知道, 故意的把咱家指定了。 我委實的難熬, 尚兒自強著牙根兒鬧; 暗地更偷瞧, 只見他早嚇的腿脡兒搖。 你快招吧, 省得打殺你。 有、有、有。 【水仙子】俺二人商議要救這小兒曹。 可知道指攀下來也。 你說二人, 一個是你了, 那一個是誰? 你實說將出來, 我饒你的性命。 你要我說那一個, 我說, 我說。 哎! 一句話來到我舌尖亡卻嚥了。 程嬰。 這樁事敢有你麼? 兀那老頭兒, 你休妄指平人。 程嬰, 你慌怎麼? 我怎生把你程嬰道, 似這般有上梢無下梢。 你頭裡說兩個, 你怎生這一會兒可說無了? 只被你打的來不知一個顛倒。 你還不說, 我就打死你個老匹夫。 遮莫便打的我皮都綻, 肉盡銷, 休想我有半個字兒攀著。 元帥爺賀喜, 土洞中搜出個趙氏孤兒來了也。 將那小的拿近前來, 我親自下手, 剁做三段。 兀那老匹夫, 你道無有趙氏孤兒, 這個是誰? 【川撥棹】你當日演神獒, 把忠臣來撲咬。 逼的他走死荒郊, 刎死鋼刀, 縊死裙腰, 將三百口全家老小盡行誅剿。 並沒那半個兒剩落, 還不厭你心苗。 我見了這孤兒, 就不由我不惱也。 【七弟兄】我只見他左瞧、左瞧、怒咆哮, 火不騰改變了猙獰貌, 按獅蠻拽札起錦征袍, 把龍泉扯離出沙魚鞘。 我拔出這劍來。 一劍, 兩劍, 三劍。 把這一個小業種剁了三劍, 兀的不稱了我平生所願也。 【梅花酒】呀! 見孩兒臥血泊。 那一個哭哭號號, 這一個怨怨焦焦, 連我也戰戰搖搖。 直恁般歹做作, 只除是沒天道。 呀! 想孩兒離褥草, 到今日恰十朝, 刀下處怎耽饒, 空生長枉劬勞, 還說甚要防老。 【收江南】呀! 兀的不是家富小兒驕。 見程嬰心似熱油澆, 淚珠兒不敢對人拋, 背地裡搵了。 沒來由割捨的親生骨肉吃三刀。 屠岸賈那賊, 你試覷者。 上有天哩, 怎肯饒過的你, 你死打甚麼不緊! 【鴛鴦煞】我七旬死後偏何老, 這孩兒一歲死後偏知小。 俺兩個一處身亡, 落的個萬代名標。 我囑付你個後死的程嬰, 休別了橫亡的趙朔。 暢道是光陰過去的疾, 冤仇報復的早。 將那廝萬剮千刀, 切莫要輕輕的素放了。 我撞階基, 覓個死處。 公孫杵臼撞階基身死了也。 那老匹夫既然撞死, 可也罷了。 程嬰, 這一樁裡多虧了你; 若不是你呵, 如何殺的趙氏孤兒? 元帥, 小人原與趙氏無仇, 一來救普國內眾生; 二來小人根前也有個孩兒, 未曾滿月。 若不搜的那趙氏孤兒出來, 我這孩兒也無活的人也。 程嬰, 你是我心腹之人, 不如只在我家中做個門客, 抬舉你那孩兒成人長大。 在你跟前習文, 送在我跟前演武。 我也年近五旬, 尚無子嗣, 就將你的孩兒與我做個義兒。 我偌大年紀了, 後來我的官位, 也等你的孩兒討個應襲, 你意下如何? 多謝元帥抬舉。 則為朝綱中獨顯趙盾, 不由我心中生忿; 如今削除了這點萌芽, 方才是永無後釁。 第四折某, 屠岸賈。 自從殺了趙氏孤兒, 可早二十年光景也。 有程嬰的孩兒, 因為過繼與我, 喚做屠成。 教的他十八般武藝, 無有不拈, 無有不會。 這孩兒弓馬倒強似我, 就著我這孩兒的威力, 早晚定計, 弒了靈公, 奪了晉國, 可將我的官位都與孩兒做了, 方是平生願足。 適才孩兒往教場中演習弓馬去了, 等他來時, 再做商議。 日月催人老, 光陰趲少年; 心中無限事, 未敢盡明言。 過日月好疾也! 自到屠府中, 今經二十年光景, 抬舉的我那孩兒二十歲, 官名喚做程勃。 我根前習文, 屠岸賈根前習武, 甚有機謀, 熟閑弓馬。 那屠岸賈將我的孩兒十分見喜, 他豈知就裡的事。 只是一件, 連我這孩兒心下也還是懵懵懂懂的。 老夫今年六十五歲, 倘或有些好歹呵, 著誰人說與孩兒知道, 替他趙氏報仇。 以此躊躇展轉, 晝夜無眠。 我如今將從前屈死的忠臣良將, 畫成一個手卷, 倘若孩兒問老夫呵, 我一樁樁剖說前事, 這孩兒必然與父母報仇也。 我且在書房中悶坐著, 只等孩兒到來, 自有個理會。 某, 程勃是也。 這壁廂爹爹是程嬰; 那壁廂爹爹可是屠岸賈。 我白日演武, 到晚習文。 如今在教場中回來, 見我這壁廂爹爹走一遭去也呵。 【中呂】【粉蝶兒】引著些本部下軍卒, 提起來殺人心半星不懼。 每日家習演兵書。 憑看我, 快相持, 能對壘, 直使的諸邦降伏。 俺父親英勇誰如, 我拚著個盡心兒扶助。 【醉春風】我則待扶明主晉靈公, 助賢臣屠岸賈。 憑著我能文善武萬人敵, 俺父親將我來許、許。 可不道馬壯人強, 父慈子孝, 怕甚麼主憂臣辱。 我展開這手卷。 好可憐也! 單為這趙氏孤兒, 送了多少賢臣烈士, 連我的孩兒也在這裡面身死了也。 令人, 接了馬者。 這壁廂爹爹在那裡? 在書房中看書哩。 令人報復去。 有程勃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 這壁廂爹爹, 您孩兒教場中回來了也。 你吃飯去。 我出的這門來。 想俺這壁廂爹爹, 每日見我心中喜歡, 今日見我來心中可甚煩惱, 垂淚不止。 不知主著何意? 我過去問他。 誰欺負著你來? 對您孩兒說, 我不道的饒了他哩。 我便與你說呵, 也與你父親母親做不的主, 你只吃飯去。 兀的不徯幸殺我也! 【迎仙客】因甚的掩淚珠? 氣長吁? 我恰才叉定手向前來緊趨伏。 則俺見這壁廂爹爹呵, 敞支支噁心煩, 勃騰騰生忿怒。 是甚麼人敢欺負你來? 我這裡低首躊躇。 既然沒的人欺負你呵, 那裡是話不投機處。 程勃, 你在書房中看書, 我往後堂中去去再來。 哦, 元來遺下一個手卷在此。 可是甚的文書? 待我展開看咱。 好是奇怪, 那個穿紅的拽著惡犬, 撲著個穿紫的; 又有個拿瓜錘的打死了那惡犬。 這一個手扶著一輛車, 又是沒半邊車輪的。 這一個自家撞死槐樹之下。 可是甚麼故事? 又不寫出個姓名, 教我那裡知道! 【紅繡鞋】畫著的是青鴉鴉幾株桑樹, 鬧炒炒一簇田夫。 這一個可磕擦緊扶定一輪車。 有-個將瓜捶親手舉, 有一個觸槐樹早身殂, 又一個惡犬兒只向著這穿紫的頻去撲。 待我再看來。 這一個將軍前面擺著弓弦、藥酒、短刀三件, 卻將短刀自刎死了。 怎麼這一個將軍也引劍自刎而死? 又有個醫人手扶著藥箱兒跪著, 這一個婦人抱著個小孩兒, 卻像要交付醫人的意思。 呀! 元來這婦人也將裙帶自縊死了, 好可憐人也! 【石榴花】我只見這一個身著錦襜襜, 手引著弓弦藥酒短刀誅。 怎又有個將軍自刎血模糊? 這一個扶著藥箱兒跪伏, 這一個抱著小孩兒交付, 可憐穿珠帶玉良家婦, 他將著裙帶兒縊死何辜。 好著我沉吟半晌無分訴, 這畫的是徯幸殺我也悶葫蘆。 我仔細看來, 那穿紅的也好狠哩, 又將一個白鬚老兒打的好苦也。 【斗鵪鶉】我則見這穿紅的匹夫, 將著這白鬚的來毆辱; 兀的不惱亂我的心腸, 氣填我這肺腑。 這一家兒若與我關係呵。 我可也不殺了賊臣不是丈夫, 我可便敢與他做主。 這血泊中躺的不知是那個親丁? 這市曹中殺的也不知是誰家上祖? 到底只是不明白, 須待俺這壁廂爹爹出來, 問明這樁事, 可也免的疑惑。 程勃, 我久聽多時了也。 這壁廂爹爹可說與您孩兒知道。 程勃, 你要我說這樁故事, 倒也和你關親哩。 你則明明白白的說與您孩兒咱。 程勃, 你聽者, 這樁故事好長哩。 當初那穿紅的和這穿紫的.元是一殿之臣, 爭奈兩個文武不和, 因此做下對頭, 已非一日。 那穿紅的想道:先下手為強。 後下手遭殃。 暗地遣一刺客.喚做鉏麑, 藏著短刀, 越牆而過。 要刺殺這穿紫的。 誰想這穿紫的老宰輔, 每夜燒香, 禱告天地, 專一片報國之心, 無半點於家之意。 那人道:我若刺了這個老宰輔, 我便是逆天行事, 斷然不可; 若回去見那穿紅的, 少不得是死。 罷、罷、罷。 他手攜利刃暗藏埋, 因見忠良卻悔來; 方知公道明如日, 此夜鉏麑自觸槐。 這個觸槐而死的是鉏麑麼? 可知是哩。 這個穿紫的為春間勸農出到郊外, 可在桑樹下見一壯士, 仰面張口而臥。 穿紫的問其緣故, 那壯士言:某乃是靈輒, 因每頓吃一斗米的飯, 大主人家養活不過。 將我趕逐出來; 欲待摘他桑椹子吃, 又道我偷他的。 因此仰面而臥, 等那桑椹子吊在口中便吃; 吊不在口中, 寧可餓死, 不受人恥辱。 穿紫的說:此烈士也。 遂將酒食賜與餓夫, 飽餐了一頓。 不辭而去。 這穿紫的並無嗔怒之心。 程勃, 這見得老宰輔的德量處。 為乘春令勸耕初, 巡遍郊原日未晡; 壺漿簞食因誰下, 剛濟桑間一餓夫。 哦, 這桑樹下餓夫喚做靈輒。 程勃, 你緊記者。 又一日, 西戎國貢進神獒。 是一隻狗, 身高四尺者, 其名為獒。 晉靈公將神獒賜與那穿紅的。 正要謀害這穿紫的, 即於後園中扎一草人, 與穿紫的一般打扮, 將草人腹中懸一付羊心肺。 將神獒俄了五七日; 然後剖開草人腹中, 飽餐一頓。 如此演成百日, 去向靈公說道:如今朝中豈無不忠不孝的人, 懷著欺君之意。 靈公問道:其人安在? 那穿紅的說:前者賜與臣的神獒, 便能認的。 那穿紅的牽上神獒去, 這穿紫的正立於殿上。 那神獒認著是草人, 向前便撲, 趕的這穿紫的繞殿而走。 旁邊惱了一人, 乃是殿前太尉提彌明, 舉起金瓜。 打倒神獒, 用手揪住腦杓皮, 則一劈劈為兩半。 賊臣奸計有千條, 逼的忠良沒處逃; 殿前自有英雄漢, 早將毒手劈神獒。 這只惡犬, 喚做神獒; 打死這惡犬的, 是提彌明。 是。 那老宰輔出的殿門, 正待上車, 豈知被那穿紅的把他那駟馬車四馬摘了二馬, 雙輪摘了一輪, 不能前去。 傍邊轉過壯士, 一臂扶輪, 一手策馬; 磨衣見皮, 磨皮見肉, 磨肉見筋, 磨筋見骨, 磨骨見髓。 捧轂推輪, 逃往野外。 你道這個是何人? 可就是桑間餓夫靈輒者是也。 紫衣逃難出宮門, 駟馬雙輪摘一輪; 卻是靈輒強扶歸野外, 報取桑間一飯恩。 您孩兒記的, 元來就是仰臥於桑樹下的那個靈輒。 是。 這壁廂爹爹, 這個穿紅的那廝好狠也! 他叫甚麼名氏? 程勃, 我忘了他姓名也。 這個穿紫的, 可是姓甚麼? 這個穿紫的, 姓趙, 是趙盾丞相。 他和你也關親哩。 您孩兒聽的說有個趙盾丞相, 倒也不曾掛意。 程勃, 我今番說與你可, 你則緊緊記者。 那手捲上還有哩, 你可再說與您孩兒聽咱。 那個穿紅的, 把這趙盾家三百口滿門良賤誅盡殺絕了。 只有一子趙朔, 是個駙馬。 那穿紅的詐傳靈公的命, 將三般朝典賜他, 卻是弓弦、藥酒、短刀, 要他憑著取一件自盡。 其實公主腹懷有孕, 趙朔遺言:我若死後, 你添的個小廝兒呵, 可名趙氏孤兒, 與俺三百口報仇。 誰想趙朔短刀刎死, 那穿紅的將公主囚禁府中, 生下趙氏孤兒。 那穿紅的得知, 早差下將軍韓厥, 把住府門, 專防有人藏了孤兒出去。 這公主有個門下心腹的人, 喚做草澤醫士程嬰。 這壁廂爹爹, 你敢就是他麼? 天下有多少同名同姓的人, 他另是一個程嬰。 這公主將孤兒交付了那個程嬰, 就將裙帶自縊而死。 那程嬰抱著這孤兒, 來到府門上, 撞見韓厥將軍, 搜出孤兒來; 被程嬰說了兩句, 誰想韓厥將軍也拔劍自刎了。 那醫人全無怕懼, 將孤兒私藏出去; 正撞見忠義將軍, 甘身死不教拿住。 這將軍為趙氏孤兒, 自刎身亡了, 是個好男子。 我記著他喚做韓厥。 是、是、是, 正是韓厥。 誰想那穿紅的得知, 將普國內半歲之下一月之上小孩兒每, 都拘刷到他府來, 每人剁做三劍。 必然殺了趙氏孤兒。 那穿紅的好狠也! 可知他狠哩。 誰想這程嬰也生的個孩兒, 尚未滿月, 假妝做趙氏孤兒, 送到呂呂太平莊上公孫杵臼跟前。 那公孫杵臼卻是何人? 這個老宰輔, 和趙盾是一殿之臣。 程嬰對他說道:"老宰輔, 你收著這趙氏孤兒, 去報與穿紅的, 道程嬰藏著孤兒, 將俺父子一處身死。 你抬舉的孤兒成人長大, 與他父母報仇, 有何不可? 公孫杵臼說道:我如今年邁了也。 程嬰, 你捨的你這孩兒, 假妝做趙氏孤兒, 藏在老夫跟前; 你報與穿紅的去, 我與你孩兒一處身亡。 你藏著孤兒, 日後與他父母報仇才是。 他那個程嬰肯捨他那孩兒麼? 他的性命也要捨哩, 量他那孩兒打甚麼不緊。 他將自己的孩兒假妝做了孤兒, 送與公孫杵臼處。 報與那穿紅的得知, 將公孫杵臼三推六問, 吊拷繃扒。 追出那假的趙氏孤兒來, 剁做三劍; 公孫杵臼自家撞階而死。 這樁事經今二十年光景了也! 這趙氏孤兒觀今長成二十歲, 不能與父母報仇, 說兀的做甚? 他一貌堂堂七尺軀, 學成文武待何如; 乘車祖父歸何處, 滿門良賤盡遭誅。 冷宮老母懸樑縊, 法場親父引刀殂; 冤恨至今猶未報, 枉做人間大丈夫。 你說了這一日, 您孩兒如睡裡夢裡, 只不省的。 元來你還不知哩! 如今那穿紅的正是奸臣屠岸賈, 趙盾是你公公, 趙朔是你父親, 公主是你母親。 我如今一一說到底, 你剷地不知頭共尾; 我是存孤棄子老程嬰, 兀的趙氏孤兒便是你, 元來趙氏孤兒正是我, 兀的不氣殺我也! 小主人甦醒者。 兀的不痛殺我也! 【普天樂】聽的你說從初, 才使我知緣故; 空長了我這二十年的歲月, 生了我這七尺的身軀。 元來自刎的是父親, 自縊的咱老母。 說到淒涼傷心處, 便是那鐵石人也放聲啼哭。 我拚著生擒那個老匹夫, 只要他償還俺一朝的臣宰。 更和那合宅的家屬。 你不說呵, 您孩兒怎生知道。 爹爹請坐, 受您孩兒幾拜。 今日成就了你趙家枝葉, 送的俺一家兒剪草除根了也。 【上小樓】若不是爹爹照覷。 把你孩兒抬舉, 可不的二十年前早攖鋒刃, 久喪溝渠。 恨只恨屠岸賈那匹大, 尋恨拔樹, 險送的俺一家兒滅門絕戶。 【篇】他他他, 把俺一姓戮; 我我我, 也還他九族屠。 小主人, 你休大驚小怪的, 恐怕屠賊知道。 我和他一不做二不休。 那怕他牽著神獒, 擁著家兵, 使著權術。 你只看這一個那一個都是為誰而卒, 豈可我做兒的倒安然如故。 爹爹放心, 到明日我先見過了主公, 和那滿朝的卿相, 親自殺那賊去。 【耍孩兒】到明朝若與仇人遇, 我迎頭兒把他當住; 也不須別用軍和卒。 只將咱猿臂輕舒, 早提番玉勒雕鞍轡, 扯下金花皂蓋車, 死狗似拖將去。 我只問他人心安在, 天理何如? 【二煞】誰著你使英雄忒使過, 做冤仇能做毒, 少不的一還一報無虛誤。 你當初屈勘公孫老, 今日猶存趙氏孤。 再休想咱容恕, 我將他輕輕擲下, 慢慢開除。 【一煞】摘了他斗來大印一顆, 剝了他花來簇幾套服; 把麻繩背綁在將軍柱。 把鐵鉗拔出他斕斑舌; 把錐子生跳他賊眼珠, 把尖刀細剮他渾身肉, 把鋼錘敲殘他骨髓, 把鋼鍘切掉他頭顱。 【煞尾】尚兀自勃騰騰怒怎淌, 黑沈沈怨未復。 也只為二十年的逆子妄認他人父, 到今日三百口的冤魂, 方才家自有主。 到明日小主人必然擒拿這老賊, 我須隨後接應去來。 第五折小官乃晉國上卿魏絳是也。 方今悼公在位, 有屠岸賈專權, 將趙盾滿門良賤盡皆殺絕。 誰想趙朔門下有個程嬰, 掩茂了趙氏孤兒, 今經二十年光景。 改名程勃。 今早奏知主公, 要擒拿屠岸賈, 雪父之仇。 奉主公的命, 道屠岸賈兵權太重, 誠恐一時激變, 著程勃暗暗的自行捉獲。 仍將他闔門良賤, 齠齔不留; 成功之後, 另加封賞。 小官不敢輕洩, 須親對程勃傳命去來。 忠臣受屠戮, 沉冤二十年; 今朝取奸賊, 方知冤報冤。 某, 程勃, 今早奏知主公, 擒拿屠岸賈, 報父祖之仇。 這老賊是好無禮也可。 【正宮】【端正好】也不索列兵卒, 排軍將, 動著些闊劍長槍; 我今日報仇捨命誅奸黨, 總是他命盡也合身喪。 【滾繡球】只在這鬧街坊, 弄一場。 我和他決無輕放, 恰便似虎撲綿羊。 我可也不索慌, 不索忙, 早把手腳兒十分打當, 看那廝怎做堤防。 我將這二十年積下冤仇報, 三百口亡來性命償, 我便死也何妨。 我只在這鬧市中等候著, 那老賊敢待來也。 今日在元帥府回還私宅中去。 令人, 擺開頭踏, 慢慢的行者。 兀的不是那老賊來了也。 【倘秀才】你看那雄赳赳頭踏數行, 鬧攘攘跟隨的在兩廂。 你看他腆著胸脯, 妝些兒勢況。 我這裡驟馬如流水, 掣劍似秋霜, 向前來賭當。 屠成, 你來做甚麼? 兀那老賊, 我不是屠成, 則我是趙氏孤兒。 二十年前你將俺三百口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我今日擒拿你個老匹夫, 報俺家的冤仇也。 誰這般道來? 是程嬰道來。 這孩子手腳來的, 不中, 我只是走的乾淨。 你這賊, 走那裡去? 【笑和尚】我、我、我盡威風八面揚, 你、你、你怎掙坐怎攔擋? 早、早、早嚇的他魂飄蕩, 休、休、休再口強。 是、是、是不商量, 來、來、來可匹塔的提離了鞍鞒上。 則怕小主人有失, 我隨後接應去。 謝天地, 小主人拿住屠岸賈了也。 令人, 將這匹夫執縛定了, 見主公去來。 小官魏絳的便是。 今有程勃擒拿屠岸賈去了。 令人, 門首覷者, 若來時, 報復某知道。 父親, 俺和你同見主公去來。 老宰輔, 可憐俺家三百口沉冤, 今日拿住了屠岸賈也。 拿將過來。 兀那屠岸賈, 你這損害忠良的奸賊, 今被程勃拿來, 有何理說。 我成則為王, 敗則為虜。 事已至此, 惟求早死而已。 老宰輔與程勃做主咱! 屠岸賈, 你今日要早死, 我偏要你慢死。 令人, 與我將這賊釘上木驢, 細細的剮上三千刀, 皮肉都盡, 方才斷首開膛, 休著他死的早了。 【脫布衫】將那廝釘上木驢推上雲陽, 休便要斷首開膛; 直剁的他做一堝兒肉醬, 也消不得俺滿懷惆悵。 小主人, 你今日報了冤仇, 復了本性, 則可憐老漢一家兒皆無所靠也! 【小梁州】誰肯捨了親兒把別姓藏? 似你這恩德難忘。 我待請個丹青妙手不尋常, 傅著你真容相, 侍奉在俺家堂。 我有甚麼恩德在那裡, 勞小主人這等費心? 【篇】你則那三年乳哺曾無曠, 可不勝懷擔十月時光; 幸今朝出萬死身無恙, 便日夕裡焚香供養, 也報不的你養爺娘。 程嬰、程勃, 你兩上望闕跪者, 聽主公的命。 則為屠岸賈損害忠良, 百般地撓亂朝綱; 將趙盾滿門良賤, 都一朝無罪遭殃。 那其間頗多仗義, 豈真謂天道微茫; 幸孤兒能償積怨, 把奸臣身首分張。 可複姓賜名趙武, 襲父祖列爵卿行。 韓厥後仍為上將, 給程嬰十頃田莊。 老公孫立碑造墓, 彌明輩概與褒揚。 普國內從今更始, 同瞻仰主德無疆。 【黃鐘尾】謝君恩普國多沾降, 把奸賊全家盡滅亡。 賜孤兒改名望, 襲父祖拜卿相; 忠義士各褒獎, 是軍官還職掌, 是窮民與收養; 已死喪給封葬, 現生存受爵賞。 這恩臨似天廣, 端為誰敢虛讓。 誓捐生在戰場, 著鄰邦並歸向。 落的個史冊上標名, 留與後人講。 題目公孫杵臼恥勘問正名趙氏孤兒大報仇

杜荀鶴《秋夕病中》詩詞原文及賞析

壞屋不眠風雨夜, 故園無信水雲秋。 病中枕上誰相問, 一一蟬聲槐樹頭。

馬致遠《雜劇·半夜雷轟薦福碑》詩詞原文及賞析

第一折龍樓鳳閣九重城, 新築沙堤宰相行。 我貴我榮君莫羨, 十年前是一書生。 老夫姓范名仲淹字希文, 累蒙擢用, 頗有政聲。 今謝聖恩可憐, 除老夫為天章閣學士之職。 這個是老夫幼年朋友, 姓宋名公序。 還有一個同堂小弟, 姓張名鎬字邦彥。 老夫自登仕途以來, 與兄弟張鎬數載不能相會, 未知進取功名也流落四方? 老夫常切切於心, 拳拳在念。 今奉聖人命, 著老夫江南採訪賢士, 宋公序所除揚州為理。 只今日俺兩個便索登程去也。 哥哥, 您兄弟已行, 別無他事, 止有一女, 未曾許聘他人。 哥哥可有甚麼好親事保舉, 將來就勞哥哥主婚, 成就這門親事。 相公放心。 我有一同堂小弟張鎬, 論此生的才學, 不在老夫之下。 我若有書呈到於相公跟前, 便成就了這門親事。 多謝哥哥, 您兄弟謹領。 則今日辭了哥哥, 便往揚州之任走一遭去。 宋公序去了也。 老夫不敢久停住, 則今便往江南採訪賢士走一遭去來。 段段田苗接遠村, 太公莊上戲兒孫。 莊農只得鋤刨刀, 答賀天公雨露思。 自家是個莊家, 姓張名浩字仲澤, 在張家莊居住。 廣有莊田, 牛羊孳畜不知其數, 我做個大戶。 近新來有一個秀才, 到我這莊上。 我問他名字, 他也姓張, 名鎬字邦彥。 此人滿腹文章, 留在莊上教些學生讀書。 我偷聽他幾句言語"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我今日無甚事, 看了田禾, 我去書房裡望那秀才, 走一遭去。 小生汴京人氏, 姓張名鎬字邦彥, 幼小父母雙亡。 我有八拜至交的哥哥, 乃是范仲淹。 他為翰林學士之職, 數載不曾相見。 小生飄零湖海, 流落天涯。 在於潞州長子縣張家莊上。 有一人姓張名浩字仲澤, 他見我和他同名同姓, 留我在他莊上教著幾個蒙童度日。 張鎬, 幾時是你那發達的時節也呵! 【仙呂】【點絳唇】我本是那一介寒懦, 半生埋沒紅塵路。 則我這七尺身軀, 可怎生無一個安身處? 【混江龍】常言道七貧七富, 我便似阮籍般依舊哭窮途。 我住著半間兒草舍, 再誰承望三顧茅廬。 則我這飯甑有塵生計拙, 越越的門庭無徑舊遊疏。 常言道"三寸舌為安國劍, 五言詩作上天梯。 "既有這上天梯, 可怎生不著我這青霄步? 我可便望蘭堂畫閣, 剷地著我甕牖桑樞。 學生每, 門首覷著, 看有甚麼人來。 理會的。 老夫范學士。 自離了汴京, 隨咱採訪賢士, 來到這潞州長子縣, 打聽的我那兄弟張鎬在於張家莊上教學。 老夫直來到此處, 探望我那兄弟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祗候人接了馬者。 學童, 你師父在家麼? 師父家裡有。 你報復去, 道有范學士特來相訪。 有范學士在於門首。 道有請。 賢弟別來無恙? 哥哥請坐, 受您兄弟兩拜。 【後庭花】哥哥也, 咱可便相識了數載余。 哎, 你個故人音信疏; 遠阻隔三千里。 你可便近新來安樂無? 比及哥哥來, 我早知道了也。 兄弟, 我又不曾有書信來, 你如何知道? 我昨夜看文書, 猛抬頭, 疑怪他這燈花兒結聚, 今日個果門迎你個長者車。 賢弟, 論你高才大德, 博學廣文, 為何不進取功名, 剷地在此教學為生, 可是主何意? 哥哥, 你兄弟一言難盡! 【油葫蘆】則這斷簡殘編孔聖書, 常則是養蠹魚。 我去這六經中枉下了死工夫。 凍殺我也《論語》篇、《孟子》解、《毛詩》注, 餓殺我也《尚書》雲、《周易》傳、《春秋》疏。 比及道河出圖、洛出書, 怎禁那水牛背上喬男女, 端的可便定害殺這個漢相如! 【天下樂】這世裡難乘駟馬車, 想賢也波愚, 不並居。 我干受了漏星堂半世活地獄。 你積攢下些甚麼囊篋? 我渾攢下不到六七斤家麻, 五四斗家粟, 幾時能夠播清風一萬古? 賢弟受窘。 你肯謁托一兩個朋友呵, 必有濟惠。 得些盤費, 進取功名, 可不好那! 哥哥, 如今難投托人, 今人與古人不同。 【那吒令】當日個結交有周瑜魯肅, 當日個量寬有王陽貢禹, 今日個義讓無管仲鮑叔。 則我這運未通、時難遇, 枉了狂圖。 【鵲踏枝】我如今帶儒冠, 著儒服, 知他我那命裡有公侯也伯子男乎? 我左右來無一個去處, 天也, 則索閣落裡韞櫝藏諸! 兄弟也, 你是看書的人, 便好道"富家不用買良田, 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 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 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 書中有女顏如玉。 "前賢遺語, 道的不差也。 【寄生草】想前賢語, 總是虛。 可不道"書中車馬多如簇", 可不道"書中自有千鍾粟", 可不道"書中有女顏如玉"; 則見他白衣便得一個狀元郎, 那裡是綠袍兒賺了書生處。 【篇】這壁攔住賢路, 那壁又擋住仕途。 如今這越聰明越受聰明苦, 越癡呆越享癡呆福, 越糊突越有了糊突富! 則這有銀的陶令不休官, 無錢的子張學干祿。 【六序】我想那今世裡真男子, 更和那大丈夫, 我戰欽欽撥盡寒爐。 則這失志鴻鵠, 久困鰲魚, 倒不如那等落落之徒。 枉短檠三尺挑寒雨, 消磨盡這暮景桑榆。 我少年已被儒冠誤, 羞歸故里, 懶睹鄉閭。 【篇】則這寒儒, 則索村居, 教伴哥讀書, 牛表描朱。 為甚麼怕去長安應舉? 我伴著伙士大夫, 穿著些百衲衣服, 半露皮膚。 天公與小子何辜, 問黃金誰買《長門賦》? 好不直錢也者也之乎! 我平生正直無私曲, 一任著小兒簸弄, 山鬼揶揄。 賢弟, 似此訓蒙呵, 幾時是你發達時節也! 您兄弟吃這些學生每定害殺我也。 【金盞兒】出來的越頑愚, 忒乖疏; 便有文宣王哲劍難拘束。 一個個拴縛著紙毽子, 一個個裝畫悶葫蘆。 一個撮著那布裙踏竹馬, 一個舒著那臁肕跳灰驢。 他每那裡省的鴉窩裡出鳳雛, 您兄弟常則是油甕裡捉魚。 兄弟, 請你那東道出來, 我和他廝見。 我如今無甚事, 學堂裡望那張鎬去。 老兄, 我哥哥范學士來在此, 你和他廝見咱。 老兄, 賢弟在此多蒙垂顧。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小生往常曾說, 此便是小生的哥哥范學士。 多勞相公遠降, 有失迎迓。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賢弟, 這廝也是個愚理之人。 哥哥, 量他何足道哉! 【醉扶歸】這廝蠢則蠢家豪富, 富則富腹中虛。 哥哥, 便道東道和門館德不孤, 他純經義不詞賦, 他識字呵不抵死十分看書; 他則是個中選的鋤田戶。 老相公請坐, 我執料些茶飯去。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兄弟, 你身邊有何功課。 您兄弟積下萬言長策, 哥哥你試看咱。 兄弟, 我將此萬言長策獻上聖人, 保舉你為官, 意下如何? 此處豈你兄弟久遠安身之地? 兄弟, 既然你要轉動, 我與你三封書, 投托三個人去。 頭一封書洛陽黃員外, 你投托他去。 他見我書呈, 你那衣食盤費都在此封書上。 第二封書是黃州團練副使劉仕林。 他見我書呈必有厚贈。 這第三封書是最要緊, 是揚州太守宋公序, 你下到這封書呵, 休說你那盤纏鞍馬, 就是前程事, 都在此封書上。 兄弟也, 你著意者。 你若不得第時, 權在張家莊上住, 我著人來取你為官。 你意下如何? 多謝哥哥賜我這三封書。 我辭別東家, 便索長行也。 弟子孩兒不中用, 燒著一隻鵝, 卻揭開鍋蓋, 可被他飛的去了。 長者, 小生在此多多混踐。 著眾學生各自還家去, 等我回時, 可教他再來讀書。 哥哥, 小弟收拾了琴劍書箱, 便索起程也。 【賺煞】您兄弟先謁信安君, 後記揚州牧, 看小子今番命福。 你兄弟一片功名心更速, 豈不聞光陰如過隙白駒。 我將這護身符, 你著我變幾貫青蚨。 長者。 我投人須投大丈夫。 則這新豐一旅, 將著馬周來不遇。 哥哥, 你可放心也。 你看我專等常何的那一紙薦賢書。 兄弟去了也。 長者恕罪。 老夫就將著這萬言長策去獻與聖人, 保舉兄弟為官。 不敢久停久住。 祗候將馬來, 別處採訪賢士走一遭去來。 楔子妾身是黃員外的渾家。 是好煩惱人也! 昨日有個秀才投下一封書, 俺員外接過書呈看罷, 不知怎生, 當夜晚間, 員外害急心疼亡了。 兀的不痛殺我也! 自從張家莊上與哥哥約別之後, 小生一徑的來到洛陽, 投奔那黃員外。 昨日下了書呈, 在店肆中安下。 今日無甚事, 黃員外宅上走一遭去。 哦, 可怎生門首掛著紙錢那? 門裡有人嗎? 是誰? 小生是昨日下書的張秀才。 你是那下書的? 兀那秀才, 你聽者, 自從你昨日下了書呈, 將俺員外急心疼一夜, 妨殺了。 今日有甚臉上我門來? 你若入門時, 抓了你那臉。 猝風暴雨, 不入寡婦之門。 你快回去! 誰死了? 員外死了。 張鎬, 你好命薄也呵! 哥哥與我三封書, 頭一封書投與洛陽黃員外, 昨日下了書, 一夜急心疼死了那員外也。 小生不避驅馳, 索往黃州投著團練副使劉仕林走一遭去罷。 【仙呂】【賞花時】我恰做訪戴山陰王子猷, 身似飄飄沒纜舟, 為活計拙如鳩。 則這客僧投寺宿, 措大謁儒流。 【篇】投至得千里書回碧樹秋, 則怕這一夜霜天白髮愁。 王粲謁荊州, 我想那朝中故友, 休教我空倚定仲宣樓! 第二折老夫范學士。 自從江南采賢士, 到於朝中, 老夫就將兄弟張鎬所作萬言長策獻與聖人。 謝聖恩可憐, 就加張鎬為吉陽縣令。 老夫本待親身自去, 爭奈公事冗雜。 老夫差一使命去加官賜賞。 使命, 你近前來, 我囑付你:你去潞州長子縣張家莊上, 有一個是張鎬, 為他獻了萬言長策, 聖人的命, 加他為吉陽縣令, 教他走馬到任。 小心在意, 疾去早來。 領了老相公言語, 直到潞州長子縣張家莊上, 加官賜賞走一遭去。 自家張浩。 自從那張秀才散了學生, 去了許多時也。 我今日看了田禾, 回來無甚事, 且閒坐些兒則個。 來到也。 左右接了馬者。 張浩, 聽聖人的命。 呀! 快裝香來!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張浩, 為你獻了萬言長策, 聖人見喜, 加你為吉陽縣令, 教你走馬上任。 謝恩。 待茶飯了去。 不必了。 小官事忙。 將馬來, 回聖人話去。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嗨, 我幾曾有那萬言長策來? 是那張鎬的, 錯加了官也。 且由他, 有誰知道? 我如今不可久停久住, 收拾鞍馬, 便索理任去也。 小生張鎬。 收拾琴劍書箱, 且往黃州投奔團練使劉仕林走一遭去呵! 【正宮】【端正好】恨天涯, 空流落。 投至到玉關外, 我則怕老了班超。 發了願青霄有路終須到, 剷地著我又上黃州道。 【滾繡球】這一遭, 下不著, 孔融好等你那彌衡一鶚。 哥也, 我便似望鵬摶萬里青霄。 你搬的我撒了學, 置下袍, 去這布衣中莽跳。 空著我繞朱門, 恰便似燕子尋巢。 比及見這四方豪士頻插手, 我爭如學五柳先生懶折腰, 枉了徒勞。 小生幼年間攻習儒業, 學成滿腹文章, 指望一舉狀元及第, 崢嶸發達。 誰想今日波波碌碌, 受如此般辛勤也。 【叨叨令】往常我青燈黃卷學王道, 剷地來紅塵紫陌尋東道。 如今十個九個人都道, 都道是七月八月長安道。 兀的不困殺人也麼哥! 看書生何日得朝聞道? 雲貧乃士之常。 聖人道:"君子固窮, 小人窮斯濫矣。 "【滾繡球】雖然我住破窯使破瓢, 我猶自不改其樂, 後來便為官也富而無驕。 洛陽書坐化了, 黃州書自窨約。 比及那時節有一個秀才來投托, 這世裡誰似晏平仲善與人交? 到那財主門首, 報復將去, 有個秀才下書。 那財主便道:著他門首等者。 他腆著胸脯, 眼見的昂昂傲。 要他那繼發呵, 將我這羞臉兒懷揣著慢慢的熬。 投至得他那幾貫錢呵! 輕可等半月十朝。 這裡是個三叉路, 不知那條路往黃州去? 天色喧熱, 就在這柳陰直下歇一歇, 等一個來往的人問路咱。 好熱也, 曬殺我也! 一個出家人來了。 我問訊咱。 【倘秀才】敢問你個禪師長老。 問甚麼? 這條路去黃州也不錯? 正是黃州大路。 長老也, 則他這鍾不宜時, 為甚敲? 是無常鐘, 死了人便撞這鐘。 我道死了人的不是個鋤田漢。 不是。 必然是個富官僚。 可知哩。 這官人姓甚名誰? 我說與你, 死了的官人是黃州團練使劉仕林。 我聽的他道了。 【醉太平】爭些兒把我撞著, 可著我心癢難揉。 揚州太守聽消耗, 你這其間莫不害倒? 第一封書已自無著落, 第二封書打發誰行要? 我將這第三封扯做紙題條。 張鎬, 則好去深村做教學。 嚇我這一跳。 秀才, 你閒也是忙? 忙便罷, 閒便來寺裡吃酸餡來。 長老恕罪。 張鎬也, 怎生如此般命蹇? 哥哥與了三封書, 妨殺了兩個人。 第三封書謁托揚州剌史, 罷、罷、罷, 我不往揚州去, 我則加那潞州長子縣張家村上, 等哥哥消耗, 可不好那。 獨魁南海作龍神, 興雲降雨必躬親。 曾因誤受天公罰, 至今不敢借凡人。 吾神乃南海赤須龍是也。 奉玉帝敕旨, 著吾神行雨。 身體睏倦, 在於廟中歇息片時, 有何不可。 好大雨也! 兀的是個龍神廟, 我則那裡避雨去咱。 【倘秀才】則他這香火冷, 把他莊家賽倒。 莫不是雨雪少, 把這黎民來瘦卻? 古廟荒涼餓鬼嚎, 我權捻土做香燒, 怨書生的命薄。 供桌上有一個珓兒, 我試問神道路。 小生張鎬, 流落在潞州長子縣張家莊, 教著幾個村學。 當時一日, 有我的哥哥范學士為訪小生, 將我萬言長策進了, 保舉我為官; 又與我三封書, 兩封書妨殺兩個人。 第三封書, 小生不曾往揚州去。 如今則回潞州長子縣, 去張家莊上等待哥哥消耗。 小生若是能夠為官, 便與三個上上大吉; 若是不能夠為官, 便與我三個下下不合神道。 【滾繡球】將碑珓兒咒願了, 香爐上度了幾遭。 原來是個下下不合神道。 可怎生一擲一個不合神道? 和這塊臭珓泥也折貴攀高。 遮莫是角木珓、氐土貉, 大古裡是今秋水落。 你下、下、下, 淹了我大段田苗。 將我些有金銀富漢都亡過, 我和你無祭享泥神兩個廝撞著。 我罵你呵, 那裡也雨順風調! 這披鱗的曲蟮, 帶甲的泥鰍! 我歹殺呵是國家白衣卿相, 你豈敢戲弄我! 怎生出的這惡氣? 我則題破這廟宇, 便是我平生之願。 取出我這筆墨來。 有這簷間滴水, 磨的這墨濃, 蘸的這筆飽, 就這搗椒壁上寫下四句詩。 詩寫就了, 我表白一遍咱。 雨暘時若在仁君, 鼎鼐調和有大臣。 同捨若能知此事, 謾將香火賽龍神。 我題罷這詩也, 覺一陣昏沉, 就這殿角邊歇息咱。 叵耐張鎬無禮! 你自命蹇福薄, 時運未至, 卻怨恨俺這神祇, 將吾毀罵, 題破我這廟宇, 更待干罷! 你行一程, 我趕一程; 行兩程, 我趕兩程。 張鎬, 你聽者:你虧心折盡平生福, 行短天教一世貧。 古廟題詩將俺這神靈罵, 你本是儒人, 我著你今後不如人! 天色晴了, 日影兒出來也。 我趕程途去, 便索長行。 自家張浩的便是。 托賴祖宗餘蔭, 得了這官, 如今去赴吉陽縣令。 萬言長策不是我的, 是那個張鎬的。 我就混賴了他的, 有誰知道? 今日走馬赴任, 行動咱。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兀的不是張仲澤, 仲澤! 不中, 我索走走走。 【呆骨朵】我這裡高阜處不住的呀呀叫。 一匹好馬也。 見一個帶牌子的曳剌隨著。 敢問嗎? 你問甚麼? 這個姓甚名誰? 姓張是張浩。 他那年紀兒是大小? 三十歲也。 莫不在長子縣村中住? 是長子縣居住。 因甚上為官爵? 為他獻了萬言長策來。 他那裡有萬言長策? 我則這舊相知張仲澤。 哥哥休怪。 管是我眼睛化, 將他錯認了。 傻屌放手! 我趕相公去。 他那裡取萬言長策來? 世上多有同名同姓的, 我則回潞州長子縣張家莊上, 待等哥哥消耗便了。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天色晴了也。 我走了這一日, 覺的有些睏倦, 且下這馬來, 拴在柳樹上, 在這綠陰之下暫歇息咱。 好塊子馬, 腳打著腦杓子走, 赴不上。 兀的不是那塊子馬, 相公敢在這裡。 兀那廝是甚麼人? 洒家是個曳剌, 接相公來, 則被那塊子馬走的緊, 洒家緊趕著跟不上, 接不著相公。 你知道你那罪過嗎? 洒家不知道。 你要饒你那罪過嗎? 可知要饒哩。 你路上曾見個秀才麼? 洒家見來。 你殺了他去, 我便饒了你罪過。 洒家知道, 我殺那傻屌去。 且慢者, 乞個罪名。 他拐了我梅香, 偷了我壺瓶台盞, 你殺了他去! 我便去。 你回來! 倘若你不殺他呵, 你休瞞了我; 要你三件信物:要他那衣襟衫子、刀上有血、掙命的土刻灘子。 三體都有, 你便回話。 天色暄勢, 打破了我這腳。 我慢慢的行波。 兀的不是那傻屌。 兀那秀才, 你住者, 我和你說話。 那騎馬的可正是張鍾澤嗎? 俺那相公認的你, 著我與你十兩棗穰金, 在我這腿曲褳子裡打著, 你自取去。 在那裡? 你黃泉做鬼休怨我! 哥哥饒俺生命! 小生其實冤屈, 死於九泉之下, 我不告張仲澤, 我則告著你。 兀那秀才, 他道你拐了他梅香, 偷了他壺瓶台盞, 教我來殺你。 你可說你怎生冤屈, 你試慢慢說一遍咱。 哥哥, 你停嗔息怒, 聽小生從頭至尾告訴得來。 小生姓張名鎬字邦彥, 他姓張名浩字仲澤, 因與俺同名同姓, 他留小生在他莊兒上教著幾個村童。 當初一日, 有我的哥哥是范學士來相訪小生, 將我的萬言長策收了, 又與了我三封書。 兩封書妨殺了兩個人。 有第三封書, 小生不曾往揚州去。 眼見的小生離了那莊上, 哥哥著人來喧喚我為官, 小生可不在。 他也姓張名浩, 我也姓張名鎬, 同名同姓, 賴了我這官爵。 他恐怕久後白破他這事, 故意著哥哥來殺壞小生, 他自封妻蔭子。 哥哥, 你沒來由替別人做甚麼? 恁的呵, 是俺那傻屌的不是。 小生到不怪那張仲澤, 則怪我那范學士哥哥。 兀那秀才, 你休胡說, 那范學士你怎生怨他? 【倘秀才】我則為他三封書把我這前程來誤卻, 萬言策被人賴了。 大道上肯分的軸頭兒廝抹著, 他請我在莊兒上教村學, 也曾看成的我至好。 兀那秀才, 他也姓張名浩, 你也姓張名鎬。 他是那一個浩字, 你是那一個鎬字? 你試說我聽咱。 哥哥不知, 聽小生說。 【滾繡球】我是金字邊著個高。 可他呢? 他是點水邊著個告, 因此上一般名號。 那加官的管著甚麼來? 誰想這送宣的再也不辨個根苗。 他道是蓋世豪, 我道是兒女曹, 咱兩個非同管鮑, 哥也, 則你那十兩棗穰金是鞘裡藏刀。 俺兩個一時本是知心友, 不想道半路裡翻為刎頸交。 他怎肯將我耽饒? 兀那秀才, 你不說呵, 我怎麼知道。 既然這等, 饒你性命, 不殺你。 謝了哥哥。 兀那秀才轉來, 問你要三件信物。 那三件信物? 要你那衣衫襟、刀子有血、掙命的土刻灘子。 你與我這三件兒, 你便去。 哥哥, 你要衣服, 可割一塊雲。 將來。 衣襟有了也。 這刀子上要有血。 怎麼能夠這刀子有血? 兀那秀才, 揀你那不痛處, 我扎一刀子。 哥哥, 那答兒是不疼的兀那秀才, 你打破鼻子。 你重些打。 哥哥, 怎麼打? 這般打。 哥也, 打破你的鼻子, 就著那血抹在那刀子上罷, 省的我打。 倒好了你也。 那秀才, 你躲了! 哥也, 你甚麼? 傻屌也, 可是那掙命的土刻灘子。 感謝哥哥, 此恩念異日必當重報。 敢問哥哥姓甚名誰? 我姓趙, 是趙實。 你久後得官呵, 休忘了趙實。 哥哥是趙實, 我牢記著哩。 小生一句話敢說麼? 【煞尾】你是必興心兒再認下這搭沙和草, 哥也, 你可休不掛意揩抹了這把帶血刀。 張浩, 休想天公把你饒! 鞭牛漢平白的賴了官爵, 採桑婦沒來由受了郡誥。 我空向他鄉走一遭, 千里投人怕的是到。 若不是吾兄義氣高, 若不是哥哥怎生了? 山海也似恩臨決然報! 異日崢嶸廝撞著, 請一個傳神巧待詔, 一幅丹青寫容貌。 堂上鋪陳掛幔幕, 羅列杯盤置椅桌, 百味珍羞不教少。 一炷明香旦暮燒, 將你那救我命的恩人, 你是趙實哥哥, 直供養到老! 秀才去了也。 三件信物都有了, 我回相公話去。 這廝好不幹事, 這早晚不來回話。 相公, 洒家回來了也。 你殺了那秀才不曾? 我趕上只一刀, 殺了那秀才, 三般驗證都有。 衣衫襟、刀子有血, 相公怕不信呵, 去看那掙命的土刻灘子。 這廝好男子, 我饒了你接不著的罪過。 秀才也殺了, 這廝久後說出來可怎了? 則除是這般。 兀那曳剌, 你去了一日光景, 馬不曾飲水, 兀那裡有井, 你那裡打些水飲馬去。 洒家知道。 有人推我! 叫有殺人賊也! 小官宋公序。 今取回京師去也。 來到此處, 是甚麼人吵鬧? 拿近前來! 你是甚麼人? 你說。 洒家是吉陽縣伺候, 教小人接新官去, 接著這個傻屌。 他道, 你怎麼誤了接待我? 洒家便道, 那馬走的緊, 小人趕不上。 他便道, 你要饒你嗎? 洒家便道, 可知要饒哩。 他便道, 你路上曾見一個秀才來? 我便道, 見來。 他道, 你去殺了他去。 我便道, 乞個罪名。 這個傻吊便道, 他拐了我梅香, 偷了壺瓶台盞。 他又怕我不肯殺他, 問我要三個信物驗證, 要衣衫襟、刀子有血、掙命的土刻灘子。 洒家趕上秀才, 說了他項上事。 那秀姓張名鎬, 道傻屌也姓張名浩, 他兩個一般名字。 他混賴了他萬言長策, 得了他官爵。 洒家聽的說, 我放的秀才去了, 回這傻屌的話。 他久後怕我說出來, 著我飲馬去。 我到井邊, 恰待打水, 這傻屌便要推我在井裡。 相公, 我死呵不打緊, 我有八十歲的母親, 可著誰侍養? 說兀的做甚! 小人說從頭至尾, 說的來不差半米。 殺了秀才又淹死洒家, 傻屌也你做的個損人利己。 我多聽的范學士哥哥說一個張鎬的名兒。 這個未知是不是? 祗候人, 拿住這兩個人, 跟隨我去到於京師, 見了范學士親問明白。 我自有個主意。 左右, 那裡將馬來, 赴京師走一遭去。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第三折老夫范學士。 自從將兄弟張鎬加為吉陽縣令, 至今音信皆無。 老夫今奉聖人的命, 差老夫饒州公幹。 收拾行裝, 便索往饒州走一遭去來。 澗水煎茶燒竹枝, 袈裟零落任風吹。 看經只在明窗下, 花開花落總不知。 貧僧乃薦福寺長老。 自幼出家剃度為僧, 經文佛法無不通曉。 我這寺中碑亭內有一統碑文, 是顏真卿寫的, 就是他親手鐫的。 書法精妙, 寺中以為至寶, 等閒人不得見。 近日有一人姓張名鎬, 是范學士的朋友。 因持三封書投托人, 妨殺了兩個人, 流落在此, 貧僧每日齋食管待。 今日無甚事, 請到方丈中與此人攀話。 這早晚敢待來也。 打聽的范學士哥哥在此饒州為剌史, 小生一徑的投到饒州來。 不想哥哥又宣的回去, 將小生淹留在這薦福寺中安下, 多多的定害這長老。 早間使人來請小生, 須索方丈中走一遭去呵! 【中呂】【粉蝶兒】千里而來, 早則不興闌了子猷訪戴, 干賠了對踐紅塵踏路的芒鞋。 則俺那守饒州、范學士, 故人安在? 哥也, 不爭你日轉千階, 我便是第三番又劫著個空寨。 【醉春風】行殺我也客路遠如天, 閃殺我也侯門深似海。 趁著這木魚聲, 每日上堂齋; 秀才也, 更做甚麼客、客? 謝長老慈悲, 為小生貧困, 將我做上賓看待。 長老, 小生在此多混踐長老也。 不敢。 請坐。 敢問先生學成滿腹文章, 為何不進取功名, 剷地流落四方, 是何主意? 長老不問呵, 小生不敢說。 休賺絮煩, 聽小生說一遍咱。 先生慢慢說一遍。 【石榴花】小生可便等三年一度選場開, 守村院看書齋。 當初范學士可怎生相訪來? 不想俺那月明千里故人來, 他見我便困在、萬丈塵埃。 說道了與你三封書, 去投奔人如何? 倚仗著他三封書, 還了我這饑寒債。 好處托生也。 先妨殺一個洛陽的員外, 奔黃州早則無方礙, 半路裡先引的一個旋風來。 先生但肯謁托一兩個朋友呵, 必有濟惠。 【斗鵪鶉】只為他財散人離, 閃的我天寬地窄。 抵死待要屈脊低腰, 又不會巧言令色, 況兼今日十謁朱門九不開。 休道有七步才, 他每道十二金釵, 強似養三千劍客。 先生何不進取功名, 自甘流落? 小生待要往京師去, 爭奈缺少盤纏。 既然如此, 你若進取功名呵, 我無物相贈, 我這碑亭中有一通碑文, 乃是顏真卿書法, 我將一千張紙, 幾錠墨, 教小和尚打做法帖, 賣一貫錢一張, 往京師去一路上做盤纏, 意下如何? 【普天樂】謝吾師, 傾心愛, 有田文義氣、趙勝的胸懷。 打一統法帖碑, 去向京師賣。 到處裡書生都相待, 誰肯學有朋自遠方來? 那裡取鳴時的鳳麟, 則別些個喧簷的燕雀, 當路的狼豺。 先生, 今日天色晚了, 到來日著行者與你打法帖。 老僧回方丈中去也。 我閉上這門, 就方丈中宿過一夜。 明日五更前後, 打了這碑文, 慢慢的上路便了。 兀的雷響, 不下雨也! 我開了這門試看咱。 好大雨也呵! 【紅繡鞋】本待看金色清涼境界, 霎時間都做了黃公水墨樓台。 多管是角木蛟當直聖親差, 把黃河移得至, 和東海取將來, 抵多少長江風送客。 這雨越下的大也。 【上小樓】這雨水平常有來, 不似今番特煞。 這場大雨非為秋霖, 不是甘澤, 遮莫是箭桿雨、過雲雨, 可更淋漓辰靄。 我今夜不讀書。 看你怎生飄麥。 兀的不嚇殺我也! 【篇】振乾坤雷鼓鳴, 走金蛇電影開。 他那裡撼嶺巴山, 攪海翻江, 倒樹摧崖。 這孽畜, 更做你這般神通廣大, 也不合佛頂上大驚小怪。 鬼力轟碎了碑文。 這張鎬, 你聽者。 莫瞞天地神祇, 禍福如同燭影隨。 善惡到頭終有報, 只爭來早與來遲。 天色明瞭, 我看那碑文。 呀! 一夜雷轟碎了這碑文也! 【滿庭芳】粉碎了閻浮世界, 今年是九龍治水, 少不少珠露成災。 將一統家丈三碑, 霹靂做了石頭塊, 這的則好與婦女捶帛。 把似你便逞頭角欺俺這秀才, 把似你便有牙爪近取那澹石, 周處也曾除三害。 我若得那魏征劍來, 我可也敢驅上斬龍台。 怎生不見長老到來? 張先生, 一夜雷雨不住, 可是怎生? 長老, 一夜雷轟碎了這碑文也。 你因甚惱著雷神來? 【快活三】你不去五台山裡且逃乖, 干把個梵王宮密雲埋。 則待要倒天河淹沒了講經台, 那裡取日月光琉璃界。 【鮑老兒】當日個七個女思凡, 養著俺這秀才, 那其間可不好霹碎了天靈蓋。 古廟裡題詩, 是我罵來。 我不曾學了煮海張生怪。 我腹懷錦繡, 劍揮星斗, 胸卷江淮, 饒你衝開海獄, 磨昏日月, 崩塌山崖。 長老, 小生命運如此, 是天不容小生也。 這殿角邊有株槐樹, 要我這性命做甚麼? 倒不如撞槐身死。 螻蟻尚且貪生, 為人何不惜命? 【十二月】我為甚麼的做鉏麑觸槐, 拚捨了這土木形骸? 孔子有言:"吾豈匏瓜也哉! "好著我無處安排。 我不曾與你三封書來? 再休題三封書與我添些兒氣概, 怎知道救不得我月值年災。 【堯民歌】做了場蒺藜沙上野花開。 指望你金榜標名。 但佔著龍虎榜, 誰思量這遠鄉牌? 那裡是揚州車馬五侯宅, 今日個洛陽花酒一時來? 哀也波哉, 西風動客杯, 空著我流落在天涯外! 兄弟也, 你則今日跟的我往京師見聖人去來。 小生情願跟的哥哥走一遭去。 【耍孩兒】更怕我東南倦上紅塵陌, 空惹的行人賽色。 可不騎鶴人枉沉埋, 把著個顏回瓢也叫化的回來。 未曾結廬山長老白蓮社, 正遇著東海龍王大會垓。 他共我冤仇大, 將這座藥師佛海會, 都變作趙太祖凶宅。 【二煞】若不是八金剛護著寺門, 險些兒四天王值著水災。 偏這條龍不受佛家戒。 恰才禪燈老衲開青眼, 可又早薦福碑文臥綠苔。 空悲慨! 他風雲已遂, 我日月難捱。 【一煞】雖然相公回百姓安, 則怕小生行雨又來, 也是我曾經著蛇咬自驚怪。 我則見一株松影橫僧捨, 錯認做個千尺蒼龍臥殿階, 真無奈。 今日貴神迎見喜, 我問甚麼青龍洞求財。 【煞尾】相公文章欺董仲舒, 詩才過李白。 則為這三封書繼發我做十年客, 你則休教八輔相葫蘆提了那萬言策。 貧僧無甚事, 陪著范學士同赴京師走一遭去來。 第四折老夫范學士, 自與兄弟張鎬同到京師, 見了聖人, 日不移影, 對策百篇。 聖人見喜, 加為頭名狀元。 今日驛亭中安排茶飯, 管待狀元。 令人請去了, 這早晚敢待來也。 張鎬怎想有今日也呵! 【雙調】【新水令】往常我望長安心急馬行遲, 誰承望坐請了一個狀元及第。 恕面生也白象笏, 少拜識也紫朝依。 今日個列鼎而食, 煞強如淡飯黃虀。 到今日恰回味。 【駐馬聽】當日個廢寢忘食, 鑄鐵硯長分磨劍的水; 到今日攀蟾折桂, 步金階才覓著上天梯。 得青春割斷管寧席, 險白頭擲卻班超筆。 謝罷禮, 君恩敕賜平身立。 兄弟崢嶸之日, 奮發有時。 若不是這一番舉薦呵, 豈有今日? 不乾哥哥事。 果然不干我事, 是兄弟的才學過人。 也不是。 都不是呵, 憑甚麼得這官來? 【雁兒落】都則為范張雞黍期, 今日得龍虎風雲會。 你休誇舉薦心, 我非得文章力。 【得勝令】都則為那平地一聲雷, 今日對文武兩班齊。 想當初在古廟裡題詩句, 誰承望老龍王劈破面皮。 其實、驅逼的我無存濟; 誰知、可元來運通也有發跡。 貧僧來到這京師, 聽知的張鎬中了頭名狀元, 在於驛亭中。 我望相公走一遭去。 長老間別無恙? 長老勿罪。 恭喜相公已得美除。 【落梅風】當日個薦福碑, 多謝你老禪師倒陪了紙墨。 不想那避乖龍肯分的去碑上起, 可早霹靂做粉零麻碎。 小官宋公序。 聽知的范學士哥哥在驛亭中, 我先去見哥哥去。 趙實, 你休著走了那張浩, 只在這裡等著。 來到門首, 我自過去。 哥哥一別許久。 相公, 你與這相公廝見。 敢問哥哥, 這位是誰? 則這個便是張鎬。 呆弟, 這個便是揚州太守宋公序。 【水仙子】枉自有三封書札袖中攜, 我則索撥盡寒爐一夜灰。 眼睜睜現放著傍州例, 我則去那菜饅頭處拖狗皮。 早兩樁兒送的來路絕人稀。 兄弟, 那死的死了, 揚州為何不去? 便道你揚州牧能義氣, 我則怕又做了死病難醫。 哥哥不知, 您兄弟路上拿住一個假張浩也。 在那裡? 拿將過來。 張仲澤, 我和你有甚冤仇, 著人殺壞我來? 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 【川撥棹】你道你便老實, 你不知為不知, 你只會拽耙扶犁, 抱甕澆畦。 萬言策誰人做的? 你待要狐假虎威。 哎, 你個賈長沙省氣力。 【七弟兄】就裡、端的, 現放著試金石。 這是萬邦取則魚龍地, 對金鑾壯志吐虹霓, 不比你那看青山滿眼騎驢背。 【梅花酒】呀, 張仲澤你忒下得, 說小生當日, 正波迸流移, 無處可也依棲。 他倚恃著黃金浮世在, 我險些兒白髮故人稀。 當日在, 村莊裡、村莊裡, 教學的; 教學的, 謝天地; 謝天地, 遂風雷; 遂風雷, 脫白衣; 脫白衣, 上丹墀; 上丹墀, 帝王知; 帝王知, 我身虧; 我身虧, 那一日; 那一日, 便心坦克; 便心裡, 得便宜。 【收江南】呀, 你今日討便宜翻做了落便宜。 你待將漚麻坑, 索換我那鳳凰池。 可憐見我父親年紀高大, 又有疾病哩。 你道你父親年老更殘疾, 他也不是個好的。 常言道"老而不死是為賊。 "只不見我那大恩人在那裡? 相公認的洒家嗎? 只我便是趙實。 哥哥, 受張鎬兩拜。 洒家不敢, 相公請起。 兄弟, 你為甚麼拜他? 哥哥不知, 我當此一日, 若不是他饒了我性命呵, 豈有今日! 原來有這等事。 你一行人聽我下斷:假張浩暗賴了萬言長策, 詐圖官爵, 殺壞平人, 市曹中明正典刑; 趙實見義當為, 不行邪徑, 就加你為吉陽縣令; 薦福寺長老加為紫衣太師; 宋公序選吉日良辰, 就招女婿張鎬過門。 老夫殺羊造酒, 做一個喜慶的筵席。 【鴛鴦煞】則這遠公休結白蓮會, 謝安卻被蒼生起, 誰知也有這日。 成就了宰相薦賢心, 才趁了男兒仗義膽, 白破了賊漢拖刀計。 倒招了個女嬌娃結眷姻, 和你這老禪師為交契。 大都來是書生命裡, 不爭將黃閣玉堂臣, 幾乎的做了違宣抗敕鬼。 題目三封書揭揚州牧正名半夜雷轟薦福碑

段懷然《挽湧泉寺僧懷玉》詩詞原文及賞析

我師一念登初地, 佛國笙歌兩度來。 唯有門前古槐樹, 枝低只為掛銀台。

李懷遠《鳳閣南廳槐樹半生死雖遇陽和終呈枯朽…緣情率爾為詠》詩詞原文及賞析

庭槐歲月深, 半死尚抽心。 葉少寧障日, 枝疏不礙禽。 帷幄諒無取, 棟樑非所任。 愧在龍樓側, 羞處鳳池陰。 未能辭雨露, 猶得款衣簪。 惜悲生意盡, 空餘古木吟。

未知作者《雜劇·包待制陳州糶米》詩詞原文及賞析

楔子博覽群書貫九經, 鳳凰池上顯崢嶸。 殿前曾獻昇平策, 獨佔鰲頭第一名。 老夫姓范名仲淹, 字希文。 祖貫汾州人氏。 自幼習儒, 精通經史, 一舉進士及第。 隨朝數十載。 謝聖恩可憐, 官拜戶部尚書, 加授天章閣大學士之職。 今有陳州官員申上文書來, 說陳州亢旱三年, 六料不收, 黎民苦楚, 幾至相食。 是老夫入朝奏過。 奉聖人的命, 著老夫到中書省召集公卿商議, 差兩員清廉的官, 直至陳州開倉糶米, 欽定五兩白銀一石細米。 老夫早間已曾遣人, 將眾公卿都請過了。 令人, 你在門外覷者, 看有那一位老爺下馬, 便來報咱知道。 理會的。 老夫姓韓名琦, 字稚圭, 乃相州人也。 自嘉祐中, 某方二十一歲, 舉送土及第。 當有太史官奏曰"日下五色雲觀"。 是以朝廷將老夫重任, 官拜平章政事, 加封魏國公。 今日早朝而回, 正在私宅中少坐, 有范學土令人來請,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令人, 報復去, 道有韓魏公在於門首。 報的相公得知, 有韓魏公來了也。 道有請。 老丞相請坐。 學士請老夫來, 有何公事? 老丞相等眾大人來了時, 有事商量。 令人, 門首再覷者。 理會的。 老夫姓呂, 名夷簡。 自登甲第以來, 累蒙遷用, 謝聖恩可憐, 官拜中書同平章事之職。 今早有范天章學士, 令人來請,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令人, 報復去, 道有呂夷簡下馬也。 報的相公得知, 有呂平章來了也。 道有請。 呀, 老丞相先在此了。 學士今日請小官來, 有何事商議? 老丞相請坐, 待眾大人來全了呵, 有事計議。 花花太歲為第一, 浪子喪門世無對。 聞著名兒腦也疼, 則我是有權有勢劉衙內。 小官劉衙內是也。 我是那權豪勢要之家, 累代簪纓之子。 打死人不要償命, 如同房簷上揭一個瓦。 我正在私宅中閒坐, 有范天章學士令人來請,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說話中間, 可早來到也。 令人, 報復去, 說小官來了也。 報的相公得知, 有劉衙內在於門首。 道有請。 眾老丞相都在此。 學士, 喚俺眾官人每來, 有何事商議? 衙內請坐, 小官請眾位大人, 別無甚事。 今有陳州官員申將文書來, 說陳州亢旱不收, 黎民苦楚。 老夫入朝奏過, 奉聖人的命, 著差兩員清廉的官, 直至陳州開倉糶米。 欽定五兩白銀一石細米。 老夫請眾大人來商議, 可著誰人去陳州為倉官糶米者? 學士, 此乃國家緊急濟民之事, 須選那清忠廉干之人, 方才去的。 老丞相道的極是。 衙內, 你可如何主意? 眾大人在上。 據小官舉兩個最是清忠廉干的人, 就是小官家中兩個孩兒。 一個是女婿楊金吾, 一個是小衙內劉得中。 著他兩個去, 並無疏失。 大人意下如何? 老丞相, 衙內保舉他兩個孩兒, 一個是小衙內, 一個是女婿楊金吾, 到陳州糶米去。 老夫不曾見衙內那兩個孩兒, 就煩你喚將那兩個來, 老夫試看咱。 令人, 與我喚將兩個孩兒來者。 理會的。 兩個舍人安在? 湛湛青天則俺識, 三十六丈零七尺; 踏著梯子打一看, 原來是塊青白石。 俺是劉衙內的孩兒, 叫做劉得中; 這個是我妹夫楊金吾。 俺兩個全仗俺父親的虎威, 拿粗挾細, 揣歪捏怪, 幫閒鑽懶, 放刁撒潑, 那一個不知我的名兒! 見了人家的好玩器好古董, 不論金銀寶貝, 但是值錢的, 我和俺父親的性兒一般, 就白拿白要, 白搶白奪。 若不與我呵, 就踢就打, 就撏毛, 一交別番倒, 剁上幾腳。 揀著好東西揣著就跑, 隨他在那衙門內興詞告狀。 我若怕他, 我就是癩蝦蟆養的。 今有父親呼喚,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哥哥, 今日父親呼喚, 要著俺兩個那裡辦事去? 管請就做下了。 可早來到也。 令人, 報復去, 道有我劉大公子同妹夫楊金吾下馬也。 報的相公得知, 有二位舍人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 父親喚我二人來有何事? 您兩個來了也, 把體面見眾大人去咱。 衙內, 這兩個便是你的孩兒? 老夫看了這兩個模樣動靜, 敢不中去麼? 眾大人和學士聽我說, 難道我的孩兒我不知道。 小官保舉的這兩個孩兒, 清忠廉干, 可以糶米去的。 學士, 這兩個定去不的。 老丞相, 豈不聞"知子莫若父", 他兩個去的。 此事只憑天章學士主張。 學士, 小官就立下一紙保狀, 保我這兩個孩兒糶米去。 若有差遲, 連著小官坐罪便了。 既然衙內保舉, 您二人望闕跪者。 聽聖人的命, 因為陳州亢旱不收, 黎民苦楚, 差您二人去陳州開倉糶米, 飲定五兩白銀一石細米。 則要你奉公守法, 束杖理民。 今日是吉日良辰, 便索長行。 望闕謝了天恩者。 多謝了眾位大老爺抬舉! 我這一去冰清玉潔, 幹事回還, 管著你們喝采也。 孩兒也, 您近前來。 論咱的官位可也勾了, 止有家財略略少些。 如今你兩個到陳州去, 因公幹私, 將那學士定下的官價, 五兩白銀一石細米, 私下改做十兩銀子一石, 米裡面再插上些泥土糠秕, 則還他個數兒罷。 斗是八升的鬥, 秤是加三的秤, 隨他有甚麼議論到學士根前, 現放著我哩。 你兩個放心的去。 父親, 我兩個知道, 你何須說, 我還比你乖哩。 則一件, 假似那陳州百姓每不伏我呵, 我可怎麼整治他? 孩兒, 你也說的是, 我再和學士說去。 學士, 則一件兩個孩兒陳州糶米去。 那裡百姓刁頑, 假若不伏我這兩個孩兒, 卻怎生整治他? 衙內, 投至你說時, 老夫先在聖人根前奏過了也。 若陳州百姓刁頑呵, 有敕賜紫金錘, 打死勿論。 令人快捧過來。 衙內, 兀的便是紫金錘, 你將去交付那個孩兒, 著他小心在意者。 則今日領著大人的言語, 便往陳州開倉, 走一遭去來。 議定五兩糶一石, 改做十兩落他些, 父親保舉無差謬, 則我兩人原是惡贓皮。 學士, 兩個孩兒去了也。 劉衙內, 你兩個孩兒去了也。 【仙呂】【賞花時】只為那連歲災荒料不收, 致使的一郡蒼生強半流, 因此上糶米去陳州。 你將著孩兒保奏, 不知他可也分得帝王憂? 令人, 將馬來, 老夫回聖人的話去也。 老丞相, 看這兩個到的陳州, 那裡是濟民, 必然害民去也。 異日若本州具奏將來。 老夫另有個主意。 全仗老丞相為國救民。 范學士已入朝回聖人的話去了, 咱和你且歸私宅中去來。 賑濟饑荒事不輕, 須憑廉干救蒼生。 他時若有風聞入, 我和你一一還當奏聖明。 第一折我做衙內真個俏, 不依公道則愛鈔, 有朝事發丟下頭, 拼著帖個大膏藥。 小官劉衙內的孩兒小衙內, 同著這妹夫楊金吾兩個, 來到這陳州開倉糶米。 父親的言語, 著俺二人糶米, 本是五兩銀子一石, 改做十兩銀子一石; 斗裡插上泥土糠秕, 則還他個數兒; 斗是八升小鬥, 秤是加三大秤。 如若百姓們不服, 可也不怕, 放著有那欽賜的紫金錘哩。 左右, 與我喚將斗子來者。 本處斗子安在? 我做斗子十多羅, 覓些倉米養老婆, 也非成擔偷將去, 只在斛裡打雞窩, 俺兩個是本處倉裡的斗子。 上司見我們本分老實, 一顆米也不愛, 所以積年只用俺兩個。 如今新除將兩個倉官來。 說道十分利害, 不知叫我們做甚麼? 須索見他走一遭去。 相公, 喚小人有何事? 你是斗子, 我分付你:現有欽定價, 是十兩銀子一石米, 這個數內我們再克落一毫不得的; 只除非把那斗秤私下換過了, 斗是八升的小鬥, 秤是加三的大秤。 我若得多的, 你也得少的, 我和你四六家分。 理會的。 正是這等, 大人也總成俺兩個斗子, 圖一個小富貴。 如今開了這倉, 看有甚麼人來。 我每是這陳州的百姓, 因為我這裡亢旱了三年, 六料不收, 俺這百姓每好生的艱難。 幸的天恩, 特地差兩員官來這裡開倉賣米。 聽的上司說道, 欽定米價是五兩白銀糶一石細米, 如今又改做了十兩一石, 米裡又插上泥土糠秕; 出的是八升的小鬥, 入的又是加三的大秤。 我們明知這個買賣難和他做, 只是除了倉米又沒處糴米, 教我們怎生餓得過! 沒奈何, 只得各家湊了些銀子, 且買些米去救命。 可早來到了也。 你是那裡的百姓? 我每是這陳州百姓, 特來買米的。 你兩個仔細看銀子, 別樣假的也還好看, 單要防那"四堵牆", 休要著他哄了。 兀那百姓, 你湊了多少銀子來糴米? 我眾人則湊得二十兩銀子。 拿來上天平彈著。 少少少, 你這銀子則十四兩。 我這銀子還重著五錢哩。 這百姓每刁潑, 拿那金錘來打他娘。 老爺不要打, 我每再添上些便了。 你趁早兒添上, 我要和官四六家分哩。 又添上這六兩。 這也還少些兒, 將就他罷。 既然銀子足了, 打與他米去。 一斛, 兩斛, 三斛, 四斛。 休要量滿了, 把斛放趄著, 打些雞窩兒與他。 小人知道, 手裡趕著哩。 這米則有一石六斗, 內中又有泥土糠皮, 舂將來則勾一石多米。 罷罷罷, 也是俺這百姓的命該受這般磨滅。 正是醫的眼前瘡, 剜卻心頭肉。 窮民百補破衣裳, 污吏春衫拂地長; 稼穡不知誰壞卻, 可教風雨損農桑。 老漢陳州人氏, 姓張, 人見我性兒不好, 都喚我做張敝古。 我有個孩兒張仁。 為因這陳州缺少米糧, 近日差的兩個倉官來。 傳聞欽定的價是五兩白銀一石細米, 著賬濟俺一郡百姓; 如今兩八倉官改做十兩銀子一石細米, 又使八升小鬥, 加三大秤。 莊院裡攢零合整, 收拾的這幾兩銀子糴米, 走一遭去來。 父親, 則一件, 你平日間是個性兒古敝的人, 倘若到的那買米處, 你休言語則便了也。 這是朝廷救民的德意, 他假公濟私, 我怎肯和他干罷了也呵! 【仙呂】【點絳唇】則這官吏知情, 外合裡應, 將窮民並。 點紙連名, 我可便直告到中書省。 父親, 咱遇著這等官府也說些甚麼! 【混江龍】做的個上樑不正, 只待要損人利己惹人憎。 他若是將叫刁蹬, 休道我不敢掀騰。 柔軟莫過溪澗水, 到了不平地上也高聲。 他也故違了皇宣命, 都是些吃倉廒的鼠耗, 咂膿血的蒼蠅。 可早來到也。 兀那老子, 你來糴米, 將銀子來我秤。 兀的不是銀子。 兀那老的, 你這銀子則八兩。 十二兩銀子, 則秤的八兩, 怎麼少偌多? 哥, 我這銀子是十二兩來, 怎麼則秤八兩? 你也放些心平著。 這廝放屁! 秤上現秤八兩, 我吃了你一塊兒那? 嗨, 本是十二兩銀子, 怎麼秤做八兩? 【油葫蘆】則這攢典哥哥休強挺, 你可敢教我親自秤? 這老的好無分曉, 你的銀子本少, 我怎好多秤了你的? 只頭上有天哩。 今世人那個不聰明, 我這裡轉一轉, 如上思鄉嶺; 我這裡步一步, 似入琉璃井。 則這般秤, 八兩也還低哩。 秤銀子秤得高, 我量與你米, 打個雞窩, 再? 了些。 父親, 他那邊又? 了些米去了。 哎! 量米又量的不平。 元來是八升口假小斗兒加三秤。 只俺這銀子短二兩, 怎不和他爭? 我這兩個開倉的官, 清耿耿不受民財, 干剝剝則要生鈔, 與民做主哩。 你這官人是甚麼官人? 你不認的, 那兩個便是倉官。 【天下樂】你比那開封府包龍圖少四星。 兀那老子休要胡說, 他兩個是權豪勢要的人, 休要惹他。 賣弄你那官清法正行, 多要些也不到的擔罪名。 這米還尖, 再抓了些者。 父親, 他又□了些去了。 這壁廂去了半鬥, 那壁廂□了幾升, 做的一個輕人來還自輕。 你掙著口袋, 我量與你麼。 你怎麼量米哩? 俺不是私自來糴米的。 你不是私自來糴米, 我也是奉官差, 不是私自來糶米的。 【金盞兒】你道你奉官行, 我道你奉私行。 俺看承的一合米關著八九個人的命, 又不比山麋野鹿眾人爭。 你正是餓狼口裡奪脆骨, 乞兒碗底覓殘羹。 我能可折升不折鬥, 你怎也圖利不圖名? 這老子也無分曉, 你怎麼罵倉官? 我告訴他去來。 你兩個斗子, 有甚麼話說? 告的相公得知, 一個老子來糴米, 他的銀子又少, 他倒罵相公哩。 拿過那老子來。 你這個虎刺孩作死也! 你的銀子又少, 怎敢罵我? 你這兩個害民的賊, 於民有損, 為國無益。 相公, 你看小人不說謊, 他是罵你來麼? 這老匹夫無禮, 將紫金錘來打那老匹夫。 父親精細者! 我說甚麼來? 我著你休言語, 你吃了這一金錘。 父親, 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 打的還輕, 依著我性, 則一下打出腦漿來, 且著他包不成網兒。 【村裡迓鼓】只見他金錘落處, 恰便似轟雷著頂, 打的來滿身血迸, 教我呵怎生扎掙。 也不知打著的是脊樑, 是腦袋, 是肩井; 但覺的刺牙般酸, 剜心般痛, 剔骨般疼。 哎喲, 天那! 兀的不送了我也這條老命! 我來買米, 如何打我, 把你那性命則當根草, 打甚麼不緊! 是我打你來, 隨你那裡告我去。 父親也, 似此怎了? 【元和令】則俺個糴米的有甚罪名? 和你這糶米的也不乾淨。 是我打你來, 沒事沒事, 由你在那裡告我。 現放著徒流笞杖, 做不嚴刑。 卻不道家家門外千丈坑, 則他這得填平處且填平, 你可也被人推更不輕。 俺兩個清似水, 白如面, 在朝文武, 誰不稱讚我的。 【上馬嬌】哎, 你個蘿蔔精, 頭上青看起來我是野菜, 你怎麼罵我做蘿蔔精? 坐著個愛鈔的壽官廳, 麵糊盆裡專磨鏡。 俺兩個至一清廉有名的。 哎, 還道你清。 清賽玉壺冰。 怕不是皆因我二人至清, 滿朝中臣宰舉保將我來的。 【勝葫蘆】都只待遙指空中雁做羹, 那個肯為朝廷。 你那老匹夫, 把朝廷來壓我哩。 我不怕, 我不怕。 有一日受法餐刀正典刑, 恁時節, 錢財使罄。 人亡家家破, 方悔道不廉能。 我見了那窮漢似眼中疔, 肉中刺, 我要害他, 只當捏爛柿一般, 值個甚的。 噤聲! 【後庭花】你道窮民是眼內疔, 佳人是頦下癭。 難道你家沒王法的? 便容你酒肉攤場吃, 誰許你金銀上秤秤? 孩兒, 你也與我告去。 父親。 你看他這般權勢, 只怕告他不得麼。 兒也你快去告, 不須驚。 父親要告他, 指誰做證見? 只指著紫金錘專為照證。 父親, 證見便有了, 卻往那裡告他去? 投詞院直至省, 將冤屈叫幾聲, 訴出咱這實情, 怕沒有公與卿, 必然的要准行。 若是不准, 再往那裡告他? 任從他賊丑生, 百般家著智能。 遍衙門告不成。 也還要上登聞將怨鼓鳴。 【青哥兒】雖然是輸贏輸贏無定, 也須知報應報應分明。 難道紫金錘就好活打殺人性命? 我便死在幽冥, 決不忘情, 待告神靈, 拿到階庭, 取下詔承, 償俺殘生, 苦恨才平。 若不沙則我這雙兒鶻鴒也似眼中睛, 應不瞑。 孩兒, 眼見得我死了也, 你與我告去。 您孩兒知道。 這兩個害民的賊, 請了官家大俸大祿, 不曾與天子分憂, 倒來苦害俺這裡百姓。 天那! 【賺煞尾】做官的要了錢便糊突, 不要錢方清正。 多似你這貪污的, 枉把皇家祿清。 你這害民的賊, 也想一想差你開倉糶米, 是為著何來? 兀的賑濟饑荒你也該自省, 怎倒將我一錘兒打壞天靈? 父親, 我幾時告去? 則今日便登程, 直到王京, 常言道"廝殺無如父子兵"。 揀一個清耿耿明朗朗官人每告整, 和那害民的賊徒折證。 父親。 可是那一位大衙門告他去? 若要與我陳州百姓除了這害呵。 則除是包龍圖那個鐵面沒人情。 父親亡逝已過, 更待干罷。 我料著陳州近不的他, 我如今直至京師, 揀那大大的衙門裡告他去。 盡說開倉為救荒, 反教老父一身亡。 此生不是空桑出。 不報冤仇不姓張。 斗子, 那老子要告俺去。 我算著就告到京師, 放著我老子在哩。 況那范學士是我老子的好朋友, 休說打死一個, 就打死十個, 也則當五雙。 俺兩個別無甚事, 都去狗腿灣王粉頭家裡喝酒去來。 一了說, 倉廒府庫, 抹著便富, 王粉頭家。 不誤主顧。 第二折老夫范仲淹。 自從劉衙內保舉他兩個孩兒去陳州開倉糶米, 誰想那兩個到的陳州, 貪贓壞法, 飲酒非為。 奉聖人的命, 著老夫再差一員正直的去陳州, 結斷此一樁公事, 就敕賜勢劍金牌, 先斬後聞。 今日在此議事堂中, 與眾公卿聚議, 怎麼這早晚還不見來。 令人, 門首覷著, 若來時, 報復我知道。 理會的。 老夫韓魏公, 今有范天章學士在於議事堂, 令人來請。 不知有甚事? 須索去走一遭。 可早來到這門首也。 韓魏公到。 道有請。 老丞相來了也, 請坐。 老夫呂夷簡。 正在私宅閒坐, 有范學士在於議事堂, 令人來請, 須索去走一遭。 不覺早來到了也。 呂平章到。 道有請。 老丞相在此。 學士, 今日請老夫果有何事? 二位老丞相, 則因為前者陳州糶米一事, 劉衙內舉保他那兩個孩兒做倉官去, 如今在那裡貪贓壞法, 飲酒非為。 奉聖人的命, 教老夫在此聚會眾多臣宰, 舉一個正直的官員前去陳州, 結斷此事。 只等眾大人來全了時, 同舉一位咱。 想學士必已得人, 某等便當舉薦。 自家小敝古。 俺和父親同去糴米, 不想被兩個倉官將俺父親打死了。 俺父親臨死之時, 著我告包待制去。 見說是個白髭鬚的老兒。 我來到這大街上等著, 看有甚麼人來。 小官劉衙內。 自從兩小孩兒去陳州糶米, 至今音信皆無。 早間有范學士著人來請我, 不知又是甚麼事? 須索走一遭去者這個白髭鬚的老兒, 敢是包待制? 我試迎著告咱。 兀那小的, 你有甚麼冤枉的事? 我與你做主。 我是陳州人氏, 俺爺兒兩個將著十二兩銀子糴米去, 被那倉官將俺父親則一金錘打死了。 那裡無人敢近他, 爺爺敢是包待制麼? 與小的每做主咱。 兀那小的, 則我便是包待制。 你休去別處告, 我與你做主。 你且一壁有者。 理會的。 嗨, 我那兩個小丑生, 敢做下來也! 令人, 報復去, 道有劉衙內在於門首。 劉衙內到。 衙內, 你保舉的兩個好清官也! 學士, 我那兩個孩兒果然是好清官, 實不敢欺。 衙內, 老夫打聽的, 你兩個孩兒到的陳州, 則是飲酒非為, 不理正事。 貪贓壞法, 苦害百姓。 你知麼? 老丞相休聽人的言語, 我保舉的人, 並無這等勾當。 二位老丞相, 他還不信哩。 哥哥, 恰才那進去的, 敢是包待制爺爺麼? 則他是劉衙內, 你要問包待制還不曾來哩。 天那! 我要告這劉衙內, 誰想正投在老虎口裡, 可不我死也! 老夫姓包名拯, 字希文。 本貫金斗郡四望鄉老兒村人氏。 官拜龍圖閣待制, 正授南衙開封府尹之職。 奉聖人的命, 上五南採訪已回。 須索到議事堂中, 見眾公卿, 走一遭去來。 想老相公為官, 多早晚升廳? 多早晚退衙? 老相公試說一遍, 與您孩兒聽咱。 【正宮】【端正好】自從那雲滾滾卯時初, 直至日淹淹的申牌後, 剛則是無倒斷簿, 領埋頭。 更被那紫襴袍拘束的我難抬手。 我把那為官事都參透。 【滾繡球】待不要錢呵, 怕違了眾情; 待等要錢呵, 又不是咱本謀。 只這月俸錢做咱每人情不彀。 老相公平日是個不避權豪勢要之人也。 我和那權豪每結下些山海也似冤仇:曾把個魯齋郎斬市曹, 曾把個葛監軍下獄囚, 剩吃了些眾人每毒咒。 老相公, 如今雖然年老, 志氣還在哩。 到今日一筆都勾。 從今後不干己事休開口, 我則索會盡人間只點頭, 倒大來優遊。 可早來到議事堂門首也。 張千, 接下馬者。 我問人來說, 這個便是包待制。 冤屈也! 爺爺與孩兒每做主咱。 兀那小的, 你那裡人氏? 有甚麼冤枉事? 你實說來, 老夫與你做主。 孩兒每陳州人氏, 嫡親的父子二人。 父親是張敝古。 今有兩個官人, 在陳州開倉糶米, 欽定五兩銀子一石, 他改做十兩一石。 俺一家兒苦湊得十二兩銀子買米, 他則秤的八兩。 俺父親向前分辨去, 他著那紫金錘一錘打死。 孩兒要去聲冤告狀, 盡道他是權豪勢要之家, 人都近不的他。 俺父親臨死之時, 曾說道:"孩兒, 等我命終, 你直至京師尋著包待制爺爺那裡告去。 "我投至的見了爺爺, 就是撥雲見日, 昏鏡重磨, 須與孩兒每做主咱。 本待將衷情細數, 奈哽咽吞聲莫吐; 紫金錘打死親爺, 委實是含冤受苦。 你且一壁有者。 爺爺不與孩兒做主, 誰做主咱? 我知道了也。 令人, 報復去, 道有包待制在於門首。 有包待制來了也好好, 包龍圖來了, 快有請。 待制五南採訪初回, 鞍馬上勞神也。 二位老丞相和學士治事不易。 老府尹遠路風塵。 衙內恕罪。 這老子怎麼瞅我那一眼, 敢是見那個告狀的人來? 我則做不知道。 老夫上五南採訪回來, 昨日見了聖人, 今日特特的拜見二位老丞相和學士來。 不知待制多大年紀為官? 如今可多大年紀? 請慢慢的說一遍, 某等敬聽。 學士問老夫多大年紀為官, 如今有多大年紀。 學士不嫌絮煩, 聽老夫慢慢的說來。 【倘秀才】我從那及第時三十五六, 我如今做官到七十也那八九。 豈不聞"人到中年萬事休"。 我也曾觀唐漢, 看春秋, 都是俺為官的上手。 待制做許多年官也, 歷事多矣。 待制為官, 盡忠報國, 激濁楊清。 如今朝裡朝外權豪勢要之家, 聞待制大名, 誰不驚懼。 誠哉, 所謂古之直臣也。 量老夫何足掛齒, 想前朝有幾個賢臣, 都皆屈死, 似老夫這等粗直, 終非保身之道。 請待制試說一遍咱。 【滾繡球】有一個楚屈原在江上死, 有一個關龍逢刀下休, 有一個紂比干曾將心剖, 有一個未央宮屈斬了韓侯。 待制, 我想張良坐籌帷幄之中, 決勝千里之外, 輔佐高祖, 定了天下。 見韓信遭誅, 彭越被醢, 遂辭去侯爵願從赤松子游, 真有先見之明也。 那張良呵若不是疾歸去, 那越國范蠡, 扁舟五湖, 卻也不弱。 那范蠡呵若不是暗奔走, 這兩個都落不的完全屍首。 我是個漏網魚, 怎再敢吞鉤? 不如及早歸山去, 我則怕為官不到頭, 枉了也干求。 二位老丞相和學士, 老夫年邁, 不能為官。 到來日見了聖人。 就告致仕閒居也。 待制, 你差了也。 如今朝中似待制這等清正的, 能有幾人? 況年紀尚未衰邁, 正好為官, 因何便告致仕那? 學士, 老夫自有說的事。 老府尹說的是年紀老了, 如今棄了官告致仕閒居, 倒快活也。 老相公有甚麼事要說老夫聽咱? 【呆骨朵】老人有件事向君王陳奏, 只說那權豪每是俺敵頭。 那權豪的, 老相公待要怎麼? 他便似打家的強賊。 俺便似看家的惡狗。 他待要些錢和物, 怎當的這狗兒緊追逐。 只願俺今日死, 明日亡, 慣的他千自在, 百自由。 待制, 你且回私宅中去者。 老夫在此, 別有商議。 二位老丞相和學士恕罪, 老夫告回也。 爺爺與孩兒做主咱! 我險些兒忘了這一件事。 兀那小的, 你先回去, 我隨後便來也。 既然今日見了包待制, 必然與我做主。 他教我先回去, 則今日不敢久停久住, 便索先上陳州等他去來。 我今日得見龍圖, 告父親屈死無辜, 轉陳州等他來到, 也把紫金錘打那囚徒。 待制去了, 為何又回來也? 老夫欲要回去, 聽的陳州一郡濫官污吏, 甚是害民, 不知老相公曾差甚麼能事官員陳州去也不曾? 學士先曾委了兩員官去了。 可是那兩員官去來? 待制不知, 自你上五南採訪去了。 朝中一時乏人, 差著劉衙內的兒子劉得中, 女婿楊金吾, 到陳州糶米去, 好久不見來回話哩。 見說陳州一郡官吏貪污, 黎民頑魯, 須再差一員去陳州考察官吏, 安撫黎民, 可不好也。 待制不知, 今日聚集俺多官, 正為此事。 奉聖人的命, 著老夫再差一員清正的官去陳州, 一來糶米, 二來就勘斷這樁事。 老夫想別人去, 可也幹不的事, 就煩待制一行, 意下如何? 老夫去不的。 待制去不的, 可著誰去? 待制堅意不肯去, 劉衙內, 你讓待制這一遭。 他若不去, 你便去。 小官理會的。 老府尹到陳州走一遭去, 打甚麼不緊? 既然衙內著老夫去。 我看衙內的面皮。 張千, 準備馬, 便往陳州走一遭去來。 哎喲! 若是這老子去呵, 那兩個小的怎了也! 【脫布衫】我從來不劣方頭, 恰便似火上澆油, 我偏和那打勢力的官人每卯酉, 謝大人向朝中保奏。 我並不曾保奏你哩。 【小梁州】我一點心懷社稷愁, 張千, 將馬來。 理會的。 則今日便上陳州, 既然心去意難留。 他每都穿連透, 我則怕關節兒枉生受。 二位老丞相和學士聽者:老夫去則去, 倘有權豪勢要之徒, 難以處治, 著老夫怎處? 待制再也不必過慮, 聖人的命, 敕賜與你勢劍金牌, 先斬後聞。 請待制受了勢劍金牌, 便往陳州去。 【篇】謝聖人肯把黎民救, 這劍也, 到陳州怎肯干休, 敢著你吃一會家生人肉。 哎! 看那個無知禽獸, 我只待先斬了逆臣頭。 老府尹若到陳州, 那兩個倉官, 可是我家裡小的, 看我分上看覷咱。 我知道, 我這上頭看覷他。 老府尹好沒面情, 我兩次三番與你陪話, 你看著這勢劍, 說這上頭看覷他。 你敢殺了我兩個小的? 論官職我也不怕你, 論家財我也受用似你。 我老夫怎比得你來。 【耍孩兒】你積趲的金銀過北斗, 你指望待天長地久。 看你那於家為國下場頭, 出言語不識娘羞。 我須是筆尖上掙□來的千鍾祿, 你可甚劍鋒頭博換來的萬戶侯。 老府尹。 我也不怕你。 你那裡休誇口, 你雖是一人為害, 我與那陳州百姓每分憂。 老府尹, 你不知這倉官也不好做。 倉官的弊病, 老夫盡知。 你知道時, 你說倉官的弊病咱。 【煞尾】河涯邊趲運下些糧, 倉廒中囤塌下些籌, 只要肥了你私囊, 也不管民間瘦。 我如今到那裡呵。 敢著他收了蒲藍罷了鬥。 列位老相公, 這樁事不好了。 這老子到那裡時, 將俺這兩個小的肯干罷了也。 衙內, 不妨事, 你只與學士計較, 老夫和呂丞相先回去也。 衙內心中莫要慌, 天章學士慢商量; 鳳凰飛上梧桐樹, 自有傍人道短長。 劉衙內, 你放心。 老夫就到聖人根前說過, 著你親身為使命告一紙文書, 則赦活的不赦死的。 包你沒事便了。 既如此, 多謝了學士。 你跟著老夫見聖人走一遭去來。 莫愁包待制, 先請赦書來; 全憑半張紙, 救我一家災。 第三折日間不做虧心事, 半夜敲門不吃驚。 自家劉衙內孩兒。 俺二人自從到陳州開倉糶米, 依著父親改了價錢, 插上糠土, 克落了許多錢鈔, 到家怎用得了。 這幾日只是吃酒耍子。 聽知聖人差包待制來了。 兄弟, 這老兒不好惹, 動不動先斬後聞。 這一來, 則怕我們露出馬腳來了。 我們如今去十里長亭, 接老包走一遭去。 老包姓兒少, 蕩他活的少; 若是不容咱, 我每則一跑。 自家張千的便是。 我跟著這包待制大人, 上五南路採訪回來, 如今又與了勢劍金牌, 往陳州糶米去。 他在這後面, 我可在前面, 離的較遠。 你不知這位大人清廉正直, 不愛民財, 雖然錢物不要, 你可吃些東西也好。 他但是到的府州縣道, 下馬升廳, 那官人裡老安排的東西, 他看也不看。 一日三頓, 則吃那落解粥。 你便老了吃不得, 我是個後生家。 我兩隻腳伴著四個馬蹄子走, 馬走五十里, 我也跟著走五十里, 馬走一百里, 我也走一百里。 我這一頓落解粥, 走不到五里地面, 早肚裡饑了。 我如今先在前面, 到的那人家裡, 我則說, "我是跟包待制大人的, 如今往陳州糶米去, 我背著的是勢劍金牌, 先斬後聞, 你快些安排下馬飯我吃。 "肥草雞兒, 茶渾酒兒, 我吃了那酒, 吃了那肉, 飽飽兒的了。 休說五十里, 我咬著牙直走二百里, 則有多哩。 嗨! 我也是個傻弟子孩兒! 又不曾吃個, 怎麼兩片口裡劈溜撲刺的, 猛可裡包待制大人後面聽見, 可怎了也! 張千, 你說甚麼哩? 孩兒每不曾說甚麼。 是甚麼"肥草雞兒"? 爺, 孩兒每不曾說甚麼"肥草雞兒"。 我才則走哩, 遇著個人, 我問他"陳州有多少路? "他說道"還早哩"。 幾曾說甚麼"肥草雞兒"? 是甚麼茶渾酒兒? 爺, 孩兒每不曾說甚麼茶渾酒兒"。 我走著哩, 見一個人, 問他"陳州那裡去"? 他說道線也似一條直路, 你則故走。 孩兒每不曾說甚麼"茶渾酒兒"。 張千, 是我老了, 都差聽了也。 我老人家也吃不的茶飯, 則吃些稀粥湯兒。 如今在前頭有的盡你吃, 盡你用, 我與你那一件厭飫的東西。 爺, 可是甚麼厭飫的東西? 你試猜咱。 爺說道"前頭有的盡你吃, 盡你用", 又與我一件兒厭飫的東西。 敢是苦茶兒? 不是。 蘿蔔簡子兒? 不是。 哦, 敢是落解粥兒? 也不是。 爺, 都不是, 可是甚麼? 你脊樑上背著的是甚麼? 背著的是劍。 我著你吃那一口劍。 張千, 如今那普天下有司官吏, 軍民百姓, 聽的老夫私行, 也有那歡喜的, 也有那煩惱的。 爺不問, 孩兒也不敢說。 如今百姓每聽的包待制大人到陳州糶米去, 那個不頂禮。 都說"俺有做主的來了! 這般歡喜, 可是為何? 張千也, 你那裡知道, 聽我說與你咱。 【南呂】【一枝花】如今那個差的民戶喜, 也有那干請俸的官人每怨。 急切裡稱不了包某的心, 百般的納不下帝王宣, 我如今暮景衰年, 鞍馬上實勞倦。 如今那普天下人盡言道:"一個包龍圖暗暗的私行, 唬得些官吏每兢兢打戰。 "【梁州第七】請俸祿五六的這萬貫, 殺人到三二十年, 隨京隨府隨州縣。 自從俺仁君治世, 老漢當權, 經了這幾番刷卷, 備細的究出根原。 都只是莊農每爭競桑田, 弟兄每分另家緣。 俺俺俺, 宋朝中大小官員; 他他他, 剩與你財主每追徵了些利錢; 您您您, 怎知道窮百姓苦懨懨叫屈聲冤, 如今的離陳州不遠, 便有人將咱相凌賤, 你也則詐眼兒不看見; 騎著馬, 揣著牌, 自向前, 休得要擺袖揎拳。 張千, 離陳州近也, 你轉著馬? 揣著牌, 先進城去, 不要作踐人家。 理會的。 爺, 我騎著馬去也。 張千, 你轉來, 我再分付你:我在後面, 如有人欺負我, 打我, 你也不要來勸, 緊記者。 理會的。 張千, 你轉來。 爺, 有的說就馬上說了罷。 我分付的緊記者。 爺, 我先進城去也。 自家王粉蓮的便是。 在這南關裡狗腿灣兒住。 不會別的營生買賣, 全憑著賣笑求食。 俺這此處有上司差兩個開倉糶米官人來, 一個是楊金吾, 一個是劉小衙內。 他兩個在俺家裡使錢, 我要一奉十, 好生撒饅。 他是權豪勢要, 一應閒雜人等, 再也不敢上門來。 俺家盡意的奉承他, 他的金銀錢鈔可也都使盡俺家裡。 數日前將一個紫金錘當在俺家, 若是他沒錢取贖, 等我打些釵兒戒指兒, 可不受用。 恰才幾個姊妹請我吃了幾杯酒, 他兩個差人牽著個驢子來取我。 三不知我騎上那驢子, 忽然的叫了一聲, 丟了個撅子, 把我直跌下來, 傷了我這楊柳細, 好不疼哩。 又沒個人扶我, 自家掙得起來, 驢子又走了, 我趕不上, 怎麼得人來替我拿一拿住也好那! 這個婦人, 不像個良人家的婦女。 我如今且替他籠住那頭口兒, 問他個詳細, 看是怎麼。 兀那個老兒, 你與我拿住那驢兒者。 多生受你老人家也。 姐姐, 你是那裡人家? 正是這個莊家老兒, 他還不認的我哩。 我在狗腿灣兒裡住。 你家裡做甚麼買賣? 老兒你試猜咱。 我是猜咱。 你猜。 莫不是油磨房? 不是。 解典庫? 不是。 賣布絹段匹? 也不是。 都不是, 可是甚麼買賣? 俺家裡賣皮鵪鶉兒。 老兒, 你在那裡住? 姐姐, 老漢止有一個婆婆, 早已亡過, 孩兒又沒, 隨處討些飯兒吃。 老兒, 你跟我去, 我也用的你著。 你只在我家裡有的好酒好肉, 盡你吃哩。 好波, 好波, 我跟將姐姐去, 那裡使喚老漢? 好老兒, 你跟我家去, 我打扮你起來, 與你做一領硬掙掙的上蓋, 再與你做一頂新帽兒, 一條茶褐絛兒, 一對乾淨涼皮靴兒, 一張凳兒。 你坐著在門首, 與我家照管門戶, 好不自在哩。 姐姐, 如今你根前可有甚麼人走動? 姐姐, 你是說與老漢聽咱。 老兒, 別的郎君子弟, 經商客旅, 都不打緊。 我有兩個人, 都是倉官, 又有權勢, 又有錢鈔, 他老子在京師現做著大大的官。 他在這裡糶米, 是十兩一石的好價錢, 斗又是八升的小鬥, 秤是加三大秤。 盡有東西, 我並不曾要他的。 姐姐不曾要他錢, 也曾要他些東西麼? 老兒, 他不曾與我甚麼錢, 他則與了我個紫金錘, 你若見了, 就唬殺你。 老漢活偌大年紀, 幾曾看見甚麼紫金錘? 姐姐若與我見一見兒消災滅罪, 可也好麼? 老兒, 你若見了好消災滅罪。 你跟我家去來, 我與你看。 我跟姐姐去。 老兒, 你吃飯也不曾? 我不曾吃飯哩老兒, 你跟將我去來, 只在那前面, 他兩個安排酒席等我哩。 到的那裡, 酒肉盡你吃。 扶我上驢兒去。 普天下誰不知個包待制, 正授南衙開封府尹之職, 今日到這陳州, 倒與這婦人籠驢也, 可笑哩。 【牧羊關】當日離豹尾班多時分, 今日在狗腿灣行近遠, 避甚的馬後驢前。 我則怕按察司迎著, 御史台撞見。 本是個顯要龍圖職, 怎伴著煙月鬼狐纏。 可不先犯了個風流罪, 落的價葫蘆提罷俸錢。 老兒, 你跟將我去來, 我把紫金錘與你看者。 好, 好, 我跟將姐姐去, 則與老漢紫金錘看一看, 消災滅罪咱。 【隔尾】聽說罷氣的我心頭顫, 好著我半晌家氣堵住口內言。 直將那倉庫裡皇糧痛作踐。 他便也不憐, 我須為百姓每可憐, 似肥漢相博, 我著他只落的一聲兒喘, 兩眼梭梭跳, 必定悔氣到。 若有清官來, 一准屋樑吊。 俺兩個在此接待老包, 不知怎麼, 則是眼跳。 才則喝了幾碗投腦酒, 壓一壓膽, 慢慢的等他。 姐姐, 兀的不是接官廳? 我這裡等著姐姐。 來到這接官廳, 老兒, 你扶下我這驢兒來。 你則在這裡等著我, 我如今到了裡面, 我將些酒肉來與你吃。 你則與我帶著這驢兒者。 姐姐, 你來了也。 我的乖, 你偌遠的到這裡來。 該殺的短命, 你怎麼不來接我? 一路上把我掉下驢來, 險不跌殺了我。 那驢子又走了, 早是撞見個老兒, 與我籠著驢子。 嗨! 我爭些兒可忘了。 那老兒他還不曾吃飯, 先與他些酒肉吃咱。 兀那斗子, 與我拿些酒肉與那牽驢的老兒吃。 兀那牽驢的老兒, 你來, 與你些酒肉吃。 說與你那倉官去, 這酒肉我不吃, 都與這驢子吃了。 口退! 這個村老子好無禮。 官人, 恰才拿將酒肉賞那牽驢的老兒, 那老兒一些不吃, 都請了這驢兒也。 斗子, 你與我將那老兒吊在那槐樹上, 等我接了老包, 慢慢地打他。 理會的。 【哭皇天】那劉衙內把孩兒薦, 范學士怎也就將敕命宣? 只今個賊倉官享富貴, 全不管窮百姓受熬煎, 一剷的在青樓纏戀。 那廝每不依欽定, 私自加添, 盜糶了倉米, 干沒了官錢, 都送與潑煙花、潑煙花王粉蓮。 早被俺親身兒撞見, 可便肯將他來輕輕的放免。 【烏夜啼】為頭兒先吃俺開荒劍, 則他那性命不在皇天。 劉衙內也。 可怎生著我行方便? 這公事體察完全, 不是流傳。 那怕你天章學士有夤緣, 就待乞天恩走上金鑾殿, 只我個包龍圖元鐵面, 但少不得著您名登紫禁, 身喪黃泉。 受人之托, 必當終人之事。 大人的分付, 著我先進城去, 尋那楊金吾、劉衙內。 直到倉裡尋他, 尋不著一個。 如今大人也不知在那裡, 我且到這接官廳試看咱。 我正要尋他兩個, 原來都在這裡吃酒。 我過去唬他一唬, 吃他幾鍾酒, 討些草鞋錢兒好也! 你還在這裡吃酒哩! 如今包待制爺要來拿你兩個, 有的話都在我肚裡。 哥, 你怎生方便, 救我一救, 我打酒請你。 你兩個真傻廝, 豈不曉得求灶頭不如求灶尾? 哥說的是。 你家的事, 我滿耳朵兒都打聽著。 你則放心, 我與你周旋便了。 包待制是些的包待制, 我是立的包待制, 都在我身上。 你好個立的包待制張千也! 【牧羊關】這廝馬頭前無多說, 今日在驛亭中誇大言, 信人生不可無權。 哎! 則你個祗侯王喬詐仙也那得仙。 我若不救你兩個呵, 這酒就是我的命。 兀的不唬殺我也! 唬的來面色如金紙, 手腳似風顛。 老鼠終無膽, 獼猴怎坐禪? 您兩個傻廝, 到陳州來糶米, 本是欽定的五兩官價, 怎麼改做十兩? 那張敝古道了幾句, 怎麼就將他打死了? 又要買酒請張千吃, 又擅吊了牽驢子的老兒。 如今包待制私行, 從東門進城也, 你還不去迎接哩。 怎了? 怎了? 既是包待制進了城, 咱兩個便迎接去來。 他兩個都走了也, 我也家去。 兀那老兒, 你將我那驢兒來。 賊弟子, 你死也, 還要老爺替你牽驢兒哩。 口退! 休言語。 姐姐, 我扶上你驢兒去。 老兒, 生受你。 你若忙便罷, 你若得那閒時, 到我家來看紫金錘咱。 這害民賊好大膽也呵。 【黃鐘煞尾】不憂君怨和民怨, 只愛花錢共酒錢。 今日個家破人亡立時見, 我將你這害民的賊鷹鸇。 一個個拿到前, 勢劍上性命捐。 莫怪咱個矜憐, 你只問王家的那潑賤, 也不該著我籠驢兒步行了偌地遠。 第四折我做個州官不歹, 斷事處搖搖擺擺。 只好吃兩件東西, 酒煮的團魚螃蟹。 小官姓寥名花, 叨任陳州知州之職。 今日包待制大人升廳坐衙, 外郎, 你與我將各項文卷打點停當, 等僉押者。 你與我這文卷, 教我打點停當, 我又不識字, 我那裡曉的! 好打這廝, 你不識字, 可怎麼做外郎那? 你不知道, 我是雇將來的, 頂缸外郎。 唗! 快把公案打掃的乾淨, 大人敢待來也。 喏! 在衙人馬平安。 老夫包拯。 因為陳州一郡濫官污吏, 損害黎民。 奉聖人的命, 著老夫考察官吏, 安撫黎民, 非輕易也呵。 【雙調】【新水令】叩金鑾親奉帝王差, 到陳州與民除害。 威名連地震, 殺氣和霜來。 手執升勢劍令牌, 哎! 你個劉衙內且休怪。 張千, 將那劉得中一行人都與我拿將過來。 理會的。 當面。 您知罪麼? 俺不知罪。 兀那廝, 欽定的米價是多少銀子糶一石來? 父親說道欽定的價是十兩一石。 欽定的價元是五兩一石, 你私自改做十兩, 又使八升小鬥, 加三大秤, 你怎做的不知罪那? 【駐馬聽】你只要錢財, 全不顧百姓每貧窮, 一味的刻。 今遭杻械, 也是你五行福謝做了半生災。 只見他向前呵, 如上嚇魂台, 往後呵, 似入東洋海。 投至的分屍在市街, 我著你一靈兒先飛在青霄外。 張千, 南關去拿將那王粉蓮, 就連著紫金錘一齊解來。 理會的。 王粉蓮當面。 兀那王粉蓮, 你認的我麼? 我不認的你。 【雁兒落】難道你王粉頭直恁呆, 偏不知包待制多謀策。 你道是接倉官有大錢, 怎麼的見府尹無嬌態? 兀那王粉蓮, 這金錘是誰與你來? 是楊金吾與我來。 張千, 選大棒子將王粉蓮去褌, 決打三十者。 打了搶出去。 張千, 將楊金吾采上前來。 這金錘上有御書圖號, 你怎生與了王粉蓮? 大人可憐見, 我不曾與他, 我則當的幾個燒餅兒吃哩。 張千, 先拿出楊金吾去在市曹中梟首報來。 理會的。 【得勝令】呀, 你只待錢眼水狠差排, 今日個刀口上送屍骸。 你犯了蕭何律, 難寬縱; 便自有蒯通謀, 怎救解。 你死也休捱, 則俺那勢劍如風快; 你死也應該, 誰著你金錘當酒來。 張千, 拿過那小敝古來。 小敝古當面。 兀那廝, 你父親被那個打死了? 是這小衙內把紫金錘打死我父親來。 張千, 拿過劉得中來, 就著小敝古也將那金錘將這廝打死者。 理會的。 【沽美酒】小衙內做事歹, 小敝古且寧奈, 也是他自結下冤仇怎得開。 非咱忒煞, 須償還你這親爺債。 【太平令】從來個人命事關連天大, 怎容他殺生靈似虎如豺。 紫金錘依然還在, 也將來敲他腦袋。 登時間肉拆血灑, 受這般罪責, 呀, 才平定陳州一帶。 張千, 打死了麼? 打死了也。 張千, 與我拿下小敝古者。 理會的。 心忙來路遠, 事急出家門。 小官劉衙內是也。 我聖人根前說過, 告了一紙赦書, 則赦活的不赦死的, 星夜到陳州救我兩個孩兒。 左右, 留人者, 有赦書在此, 則赦活的, 不赦死的。 張千, 死了的是誰? 死了的是楊金吾、小衙內。 活的是誰? 是小敝古。 呸! 恰好赦別人也。 張千, 放了小敝古者。 【殿前歡】猛聽的叫赦書來, 不由我不臨風回首笑咍咍。 想他父子每倚勢挾權大, 到今日也運蹇時衰。 他指望著赦來時有處裁, 怎知道赦未來, 先殺壞, 這一番顛倒把別人貸。 也非是他人謀不善, 總見的個天理明白。 張千, 將劉衙內拿下者, 聽老夫下斷。 為陳州亢旱不收, 窮百姓四散飄流。 劉衙內原非令器, 楊金吾更是油頭。 奉敕旨陳州糶米, 改官價擅自徵收。 紫金錘屈打良善, 聲冤處地慘天愁。 范學士豈容奸蠹, 奏君王不赦亡囚。 今日個從公勘問, 遣小敝手報親仇。 方才見無私王法, 留傳與萬古千秋。 題目范天章政府差官正名包待制陳州糶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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