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悶懷,破岑寂,只照著熱鬧處說來。
十字街坊,幾下捶皮千古快;
八仙桌上,一聲醒木萬人驚。
鑿破混沌作兩間,
五行生克苦歪纏。
兔走鳥飛催短景,
龍爭虎鬥耍長拳。
生下都從忙裡老,
死前誰會把心寬!
一腔填滿荊棘刺,
兩肩挑起亂石山。
試看那漢陵唐寢埋荒草,
楚殿吳宮起暮煙。
倒不如淡飯粗茶茅屋下,
和風冷露一蒲團。
科頭跣足剜野菜,
醉臥狂歌號酒仙。
正是那:「日上三竿眠不起,
算來名利不如閒。」
從古來爭名奪利的不乾淨,
教俺這江湖老子白眼看。
忠臣孝子是冤家,
殺人放火享榮華。
太倉裡的老鼠吃的撐撐飽,
老牛耕地使死倒把皮來剝!
河裡的游魚犯下什麼罪?
刮淨鮮鱗還嫌刺扎。
那老虎前生修下幾般福?
生嚼人肉不怕塞牙。
野雞兔子不敢惹禍,
剁成肉醬還加上蔥花。
古劍殺人還稱至寶,
墊腳的草鞋丟在山窪。
殺妻的吳起倒掛了元帥印,
頂燈的裴瑾挨些嘴巴。
活吃人的盜跖得了好死,
顏淵短命是為的什麼?
莫不是玉皇爺受了張三的哄!
黑洞洞的本帳簿那裡去查?
好興致時來頑鐵黃金色,
氣煞人運去銅鐘聲也差。
我願那來世的鶯鶯醜似鬼,
石崇脫生沒個板渣。
世間事風裡孤燈草頭露,
縱有那幾串銅錢你慢扎煞!
俺雖無臨潼關的無價寶,
只這三聲鼉鼓走遍天涯。
老子江湖漫自嗟,
販來古今作生涯。
從古來三百二十八萬載,
幾句街談要講上來。
權當作蠅頭細字批青史,
撇過了之乎者也矣焉哉。
但憑著一塊破皮兩頁板,
不教他唱遍生旦不下台!
你看起初時茹毛飲血心已狠,
燧人氏潑油添鹽又加上熬煎。
有巢氏不肯在山窩裡睡,
榆林遭殃才滾就了椽。
庖犧氏人首蛇身古而怪,
鼓弄著百姓結網打淨了灣。
自古道「牝雞司晨家業敗」,
可怎麼伏羲的妹子坐了金鑾!
女媧氏煉石補天空費了手,
到於今抬頭不見那補釘天。
老神農伸著個牛頭嘗百草,
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
黃帝平了蚩尤的亂,
平穩穩的乾坤又起了爭端。
造作了那槍刀和弓箭,
這才是慣打仗的祖師不用空拳。
嫌好那毛達撒的皮子不中看,
弄斯文又制下衣和冠。
桑木板頂在腦蓋子上,
也不怕滴溜著些泥彈打了眼圈!
這些都是平白裡生出來的閒枝節,
說不盡那些李四與張三!
隔兩輩帝摯禪位把兄弟讓,
那唐堯雖是個神聖也遭了磨難。
爬爬屋三間當了大殿,
袞龍袍穿這一領大布衫。
沽突突洪水滔天誰惹的禍?
百姓們鱉嗑魚吞死了萬千。
拿問了治水大臣他兒子續了職,
穿著些好古董鞋子跑的腿酸。
教伯益放起了一把無情火,
那狼蟲虎豹也不得安然。
有一日十日並出晃了一晃,
嚇得那狐子妖孫盡膽寒。
多虧了后羿九枝雕翎箭,
十個紅輪只剩了一個圓。
說不盡這樁樁件件蹊蹺事,
再把那揖讓盛典表一番。
常言道「明德之人當有後」,
偏偏的正宮長子忒癡頑!
放著個欽明聖父不學好,
教了他一盤圍棋也不會填。
四岳九官舉大舜,
倒贅個女婿掌江山。
商均不肖又是臣作了主,
是怎麼神禹為君他不傳賢?
從今後天下成了個子孫貨,
不按舊例把樣子翻。
中間裡善射的后羿篡了位,
多虧了少康一旅整朝權。
四百年又到了商家手,
桀放南巢有誰哀憐!
雖然是祖輩的家業好過活,
誰知道保子孫的方法不如從前。
再說那成湯解網稱仁主,
就應該風調雨順萬民安,
為什麼大旱七年不下雨?
等著他桑林擺桌鋪起龍壇!
更可笑剪爪當牲來禱告,
不成個體統真是歪纏。
那迂學包子看書只管瞎讚歎,
只怕這其間的字眼有些訛傳!
自從他伐桀為君弄開手,
要算他征誅起稿第一位老先。
到後來自家出了個現世報,
那老紂的結果比老桀還憨。
現成成的天下送給周家坐,
不道個生受也沒賞過錢。
淨賠本倒拐上一個脖兒冷,
霎時間白牛犢變成了大紅犍。
這才是「漿了撈來水裡去,
一更裡荷包照樣兒穿1
這周朝的王業根莖裡旺,
你看他輩輩英雄都不差。
這才是栽竹成林後來的大,
到西伯方才發了個大粗芽。
可恨那說舌頭的殺才崇侯虎,
挑唆著紂王昏君把他拿。
打在南牢裡六七載,
受夠了那鐵鎖和銅枷。
多虧了散宜生定下胭粉計,
獻上個興周滅商的女嬌娃。
一霎時蛟龍頓斷了黃金鎖,
他敢就搖頭擺尾入煙霞。
更喜的提調兩陝新掛印,
駕前裡左排鉞斧右金瓜。
他生下了兒子一百個,
那一個是個善菩薩?
不消說長子武王是聖主,
就是他令弟周公也是個通家。
渭水打獵作了好夢,
添上個慣戰能征的姜子牙。
兒媳婦娶了邑姜女,
繡房裡習就奪槊並滾叉。
到於今有名頭的婦人稱「十亂」,
就是孔聖人的書本也把他誇。
他爺們晝夜鋪排著行仁政,
那紂王還閉著倆瞎眼在黑影裡爬。
多少年軟刀子割頭不知死,
直等到太白旗懸才把口吧!
老紂王倘然留得一口氣,
他還有七十萬雄兵怎肯安寧?
萬一間黃金鉞斧折了刃,
周武王,只怕你甲子日回不得孟津城!
再加上二叔保住武庚的駕,
朝歌地重新紮起了商家營。
姜太公殺花老眼溜了陣,
護駕軍三千喪上命殘生。
小武庚作起一輩中興主,
誅殺逆臣屠了鎬京。
監殷的先討過周公的罪,
撇下那新鮮紅鞋穿不成。
淨弄的火老鴉落屋沒有正講,
河崖上兩場瞎關了兵。
到其間武王縱有千張嘴,
誰是誰非也說不分明!
(所以武王就下了個毒手,一刀斫下紂王的頭來……)
都說是「無道昏君合該死1
把一個新殿龍爺稱又尊。
全不念六百年的故主該饒命,
都說「這新皇帝的處分快活煞人1
這個說:「沒眼色的餓莩你叩的什麼馬?」
那個說:「干捨命的忠臣你剖的什麼心?」
這個說:「你看那白鬍子的元帥好氣概1
那個說:「有孝行的君王還載著個木父親1
滿街上拖男領女去領鉅橋的粟,
後宮裡秀女佳人都跟了虎賁。
給了他個泰山壓頂沒有躲閃,
直殺的血流漂杵堵了城門。
眼見他一刀兩斷君臣定,
他可才穩坐在龍床不用動身。
靈長自古數周朝,
王跡東遷漸漸消。
周天子二衙管不著堂上的事,
空守著幾個破鼎惹氣淘。
春秋出頭有二十國,
一霎時七雄割據把兵鏖。
這其間孔孟周流跑殺馬,
須知道不時行的文章誰家瞧?
陝西的秦家得了風水,
他那蠶食方法起的心高。
那知道異人返國著了道,
又被個姓呂的光棍頂了包。
他只說化家為國王作了帝,
而其實是以呂易嬴李代了桃。
原來這雜種羔子沒有長進,
小胡亥忤逆賊達又是禍苗。
老始皇欹在靈床沒眼淚,
假遺詔逼殺他親哥犯了天條。
望夷宮雖然沒曾得好死,
論還賬還不夠個利錢梢!
到後來楚漢爭鋒換了世界,
那劉邦是一個龍胎自然不糙。
「一杯羹」說的好風涼話,
要把他親娘的漢子使滾油熬。
烏江逼死他盟兄弟,
就是那座下的烏騅也解哀號。
這是個白丁起手新興樣,
把一個自古山河被他生掏。
最可笑呂後本是他結髮婦,
是怎麼又看上個姓審的郎君和他私交!
平日家挺腰大肚裝好漢,
到這時鱉星照命可也難逃。
中間裡王莽掛起一面新家的匾,
可憐他四百年炎祚斬斷了腰。
那老賊好像轉世報仇的白蛇怪,
還了他當初道上那一刀。
幸虧了南陽劉秀起了義,
感動的二十八宿下天曹。
逐日家東征西討復了漢業,
譬如那冷了火的鍋底兩番燒。
不數傳到了桓靈就活倒運,
又出個瞅相應的曹瞞長饞癆。
他娘們寡婦孤兒受夠了氣,
臨末了一塊喘氣的木頭他還不饒!
小助興桃園又得了個中山的後,
劉先主他死掙白纏要創一遭。
雖然是甘蔗到頭沒大滋味,
你看他魚水君臣倒也情意高。
且莫說關張義氣臥龍的品,
就是那風流常山是何等英豪!
空使殺英雄沒撈著塊中原土,
這才是命裡不該枉費勞。
可恨那論成敗的肉眼說現成話,
胡褒貶那六出祁山的不曉六韜。
出茅廬生致了一個三分鼎,
似這樣難得的王佐遠勝管蕭。
倒不如俺這捶皮的江湖替他吐口氣,
當街上借得漁陽大鼓敲。
曹操當年相漢時,
欺他寡婦與孤兒。
全不管「行下春風有秋雨」,
到後來他的寡婦孤兒又被人欺。
我想那老賊一生得意沒弄好臉,
他自從大破劉表就喜〔角者〕了脂。
下江東詐稱雄兵一百萬,
中軍帳還打著桿漢家旗。
赤壁鏖兵把鼻兒扛,
你拖著桿長槍賦的什麼詩?
倒惹得一把火燎光了鬍子嘴,
華容道幾乎弄成個脖兒齊!
從今後打去興頭沒了陽氣,
那銅雀台上到底也沒撈著喬家他二姨。
到臨死賣履分香丟盡了丑,
原是個老婆隊裡磣東西!
始終是教導他那小賊根子篡了位,
他學那文王的伎倆好不蹺蹊!
常言道「狗吃蒺藜病在後」,
準備著你出水方知兩腿泥。
他作了場奸雄又照出個影,
照樣的來了一個司馬師。
活像是門神的印板只分了個左右,
你看他照樣的披掛不差一絲。
年年五丈起秋風,
銅雀台荒一望空。
臥龍已沒曹瞞就滅,
那黃鬍子好漢又撇下江東!
三分割據周了花甲,
又顯著司馬家爺們弄神通。
晉武帝為君也道是「受了禪」,
合著那曹丕的行徑一樣同!
這不是從前說的個鐵板數,
就像那打骰子的湊巧拼了烘。
眼看著晉家的江山又打個兩起,
不多時把個刀把給了劉聰。
只見他油鍋裡的螃蟹支不住,
沒行李的蠍子就往南蹦。
巧機關小吏通姦牛換了馬,
大翻案白版登舟蛇做了龍。
次後來糊里糊塗又挨了幾日,
教一個掃槽的劉裕餅捲了蔥。
這又是五代干戈起了手,
可憐見大地生靈戰血紅!
南朝創業起劉郎,
販鞋的光棍手段強。
他龍行虎步生成的貴,
是怎麼好幾輩的八字都犯刑場?
那江山似吃酒巡杯排門轉,
頭一個是齊來第二個是梁。
姓蕭的他一筆寫不出兩個字,
一般的狠心毒口似豺狼。
那蕭衍有學問的英雄偏收了侯景,
不料他是掘尾巴的惡狗亂了朝綱!
在台城餓斷了肝花想口蜜水,
一輩子幹念些彌陀瞎燒了香。
陳霸先陰謀弱主篡了位,
隋楊堅害了他外甥才起了家。
東宮裡楊廣殺了父,
積作的揚州看花把命化。
六十四處刀兵動,
改元建號亂如麻。
統前後混了一百九十單八載,
大唐天子才主了中華。
大唐傳國二十輩,
算來有國卻無家。
教他爹亂了宮人製作著反,
只這開手一著便不佳。
玄武門謀殺建成和元吉,
全不念一母同胞兄弟仨!
貪戀著巢剌王的妃子容顏好,
難為他兄弟的炕頭怎樣去扒!
縱然有十大功勞遮羞臉,
這件事比鱉不如還低一扎!
不轉眼則天戴了沖天帽,
沒志氣的中宗又是個呆巴。
唐明皇雖是平了韋後的亂,
他自己的腔像也難把口誇。
洗兒錢親自遞在楊妃手,
赤條條的祿山學打哇哇。
最可恨碭山賊子坐了御座,
只有個殿下的猢猻摑他幾摑!
從此後朱溫家爺們滅了人理,
落了個扒灰賊頭血染沙。
沙陀將又做了唐皇帝,
不轉眼生鐵又在火灰上爬。
石敬瑭奪了他丈人的碗,
倒踏門的女婿靠著嬌娃。
李三娘的漢子又做了劉高祖,
咬臍郎登極忒也軟匝。
郭雀兒的兵來擋不住,
把一個後漢的江山又白送給他。
姑夫的家業又落在他妻侄手,
柴世宗販傘的螟蛉倒不差。
五代八君轉眼過,
日光摩蕩又屬了趙家。
陳橋兵變道的是「禪了位」,
那柴家的孩子他懂的什麼?
你看他作張作致裝沒事,
可不知好湊手的黃袍那裡拿?
「有大志」說出得意話,
那個撒氣的筒子吃虧他媽!
讓天下依從老婆口,
淨落得燭影斧聲響嗑叉!
此後來二支承襲偏興旺,
可憐那長支的癡兒活活嚇殺。
你看那遠在兒孫又報應,
五國城捉去的是誰的根芽?
康王南渡嚇破了膽,
花椒樹上的螳螂爪兒麻。
他爹娘受罪全不管,
干操心的忠臣嘔血蠱了瘡疤。
十二道金牌害了岳武穆,
那講和的秦檜他不打死蛇。
這其間雄赳赳的契丹阿骨打,
翻江攪海又亂如麻。
三百年的江山倒受了二百年的氣,
那掉嘴的文章當不了廝殺!
滿朝裡咬文嚼字使干了口,
鐵桶似的乾坤半邊塌。
臨末了一個好躲難的杭州又失了守,
教人家擔頭插盡江南花!
文天祥腳不著地全沒用,
陸秀夫死葬魚腹當了什麼?
說不盡大宋無寸乾淨土,
你看那一個漢寢唐陵不是棲鴉?
從今後鐵木真的後代又交著好運,
他在那斡難河上發了渣。
元世祖建都直隸省,
把一個花花世界喝了甜茶。
看他八十八年也只是閏了個大月,
那順帝又是不愛好窩的癩蛤螅
這正是有福的妨了沒福的去,
眼見這皇覺寺的好漢又主了中華。
接前文再講上一輩新今古,
明太祖那樣開國賢君古也不多。
真天子生來不是和尚料,
出廟門便有些英雄入網羅。
不光是徐、常、沐、鄧稱猛將,
早有個軍師劉基賽過蕭何。
駕坐南京正了大統,
龍蟠虎踞掌山河。
這就該世世的平安享富貴,
誰料他本門的骨肉起干戈!
四子燕王原不是一把本分手,
生逼個幼主逃生作頭陀。
莫不是皇覺寺為僧沒會了願?
又教他長孫行腳歷坎坷!
三十年的殺運忒苦惱,
宰割了些義士忠臣似鴨鵝。
鐵鉉死守濟南府,
還坑上一對女嬌娥。
古板正傳的方孝儒,
金鑾殿上把孝棒兒拖。
血瀝瀝十族拐上了朋友,
是他那世裡燒了棘子乖了鍋!
次後來景清報仇天又不許,
只急得張草楦的人皮手干搓!
到英宗命該充軍道是「北狩」,
也用不著那三聲大炮二棒鑼。
這幾年他兄弟為君翻〔火專〕餅,
淨贅上個有經濟的于謙死在漫坡!
正德無兒取了嘉靖,
又殺了些好人干天和。
天啟朝又出了個不男不女二尾子貨,
和那奶母子客氏滾成窩。
崇禎爺他掃除奸黨行好政,
實指望整理乾坤免風波。
誰知道彰義門開大事去,
那煤山上的結果那裡揣摩?
莫不是他強梁的老祖陰騭少,
活該在龍子龍孫受折磨!
更出奇真武爺顯聖供養的好,
一般的披散著發赤著腳。
為什麼說到這裡便住了手?
只恐怕你鐵打的心腸也淚如梭!
板蕩淒涼忍再聞?煙巒如赭水如焚。
白沙堤下唐時草,鄂國墳邊宋代雲。
樹上黃鸝今作友,枝頭杜宇昔為君。
昆明劫後鐘聲在,依戀湖山報夕曛。
瀲艷西湖水一方,吳根越角兩茫茫。
孤山鶴去花如雪,葛嶺鵑啼月似霜。
油壁輕車來北裡,梨園小部奏西廂。
而今縱會空王法,知是前塵也斷腸。
方袍瀟灑角巾偏,才上紅樓又畫船。
修竹便娟調鶴地,春風蘊藉養花天。
蝶過柳苑迎丹粉,鶯坐桃堤候管弦。
不是承平好時節,湖山容易著神仙。
冷泉淨寺可憐生,雨血風毛作隊行。
羅剎江邊人飼虎,女兒山下鬼啼鶯。
漏穿夕塔煙烽影,飄瞥晨鐘鼓角聲。
夜雨滴殘舟淅瀝,不須噩夢也心驚。
建業餘杭古帝丘,六朝南渡盡風流。
白公妓可如安石,蘇小湖應並莫愁。
戎馬南來皆故國,江山北望總神州。
行都宮闕荒煙裡,禾黍叢殘似石頭。
冬青樹老六陵秋,慟哭遺民總白頭。
南渡衣冠非故國,西湖煙水是清流。
早時朔漠翎彈怨,他日居庸宇喚休。
苦恨嬉春鐵崖叟,錦兜詩報百年愁。
屏障重重翠幕遮。蘭膏煙暖篆香斜。相思樹上雙棲翼,連理枝頭並蒂花。敧鳳髻,嚲烏紗。雲慵雨困興無涯。個中贏取平生事,兔走烏飛一任他。
參玄齟齬,強鑽研道法,堅如鋼鐵。鳥噪猿啼談不二,切忌隨他分別。喝下明心,杖頭見性,此理固難說。疑團打破,本來頭面輕洩。無根樹上花開,脈傳今古,脫落輪迴劫。拂子龜毛敲兔角,*烏噪猿啼談不二,切忌隨他分別。喝下明心,杖頭見性,此理固難說。疑團打破,本來頭面輕洩。無根樹上花開,脈傳今古,脫落輪迴劫。拂子龜毛敲兔角,漱石流泉長舌。五派宗乘,六傳祖意,空立齊腰雪。為君舉似,碧潭冷浸秋月。
有鳥有鳥名老鴟,鴟張貪很老不衰。似鷹指爪唯攫肉,
戾天羽翮徒翰飛。朝偷暮竊恣昏飽,後顧前瞻高樹枝。
珠丸彈射死不去,意在護巢兼護兒。
有鳥有鳥毛似鶴,行步雖遲性靈惡。主人但見閒慢容,
行占蓬萊最高閣。弱羽長憂俊鶻拳,疽腸暗著鵷雛啄。
千年不死伴靈龜,梟心鶴貌何人覺。
有鳥有鳥如鸛雀,食蛇抱天姿惡。0行經水滸為毒流,
羽拂酒杯為死藥。漢後忍渴天豈知,驪姬墳地君寧覺。
嗚呼為有白色毛,亦得乘軒謬稱鶴。
有鳥有鳥名為鳩,毛衣軟毳心性柔。鶻緣暖足憐不吃,
鷂為同科曾共游。飛飛漸上高高閣,百鳥不猜稱好逑。
佳人許伴鵷雛食,望爾化為張氏鉤。
有鳥有鳥名野雞,天姿耿介行步齊。主人偏養憐整頓,
玉粟充腸瑤樹棲。池塘潛狎不鳴雁,津梁暗引無用鵜。
秋鷹迸逐霜鶻遠,鵩鳥護巢當晝啼。主人頻問遣妖術,
力盡計窮音響淒。當時何不早量分,莫遣輝光深照泥。
有鳥有鳥群翠碧,毛羽短長心並窄。皆曾偷食淥池魚,
前去後來更逼迫。食魚滿腹各自飛,池上見人長似客。
飛飛競占嘉樹林,百鳥不爭緣鳳惜。
有鳥有鳥群紙鳶,因風假勢童子牽。去地漸高人眼亂,
世人為爾羽毛全。風吹繩斷童子走,餘勢尚存猶在天。
愁爾一朝還到地,落在深泥誰復憐。
有鳥有鳥名啄木,木中求食常不足。偏啄鄧林求一蟲,
蟲孔未穿長觜禿。木皮已穴蟲在心,蟲蝕木心根柢覆。
可憐樹上百鳥兒,有時飛向新林宿。
有鳥有鳥眾蝙蝠,長伴佳人占華屋。妖鼠多年羽翮生,
不辨雌雄無本族。穿墉伺隙善潛身,晝伏宵飛惡明燭。
大廈雖存柱石傾,暗嚙棟樑成蠹木。
有鳥有鳥名為鴞,深藏孔穴難動遙鷹鸇繞樹探不得,
隨珠彈盡聲轉嬌。主人煩惑罷擒取,許占神林為物妖。
當時幸有燎原火,何不鼓風連夜燒。
有鳥有鳥名燕子,口中未省無泥滓。春風吹送廊廡間,
秋社驅將嵌孔裡。雷驚雨灑一時蘇,雲壓霜摧半年死。
驅去驅來長信風,暫托棟樑何用喜。
有鳥有鳥名老烏,貪癡突悖天下無。田中攫肉吞不足,
偏入諸巢探眾雛。歸來仍占主人樹,腹飽巢高聲響粗。
山鴉野鵲閒受肉,鳳凰不得聞罪辜。秋鷹掣斷架上索,
利爪一揮毛血落。可憐鴉鵲慕腥膻,猶向巢邊競紛泊。
有鳥有鳥謂白鷴,雪毛皓白紅觜殷。貴人妾婦愛光彩,
行提坐臂怡朱顏。妖姬謝寵辭金屋,雕籠又伴新人宿。
無心為主擬銜花,空長白毛映紅肉。
有鳥有鳥群雀兒,中庭啄粟籬上飛。秋鷹欺小嫌不食,
鳳凰容眾從爾隨。大鵬忽起遮白日,餘風簸蕩山嶽移。
翩翾百萬徒驚噪,扶搖勢遠何由知。古來妄說銜花報,
縱解銜花何所為。可惜官倉無限粟,伯夷餓死黃口肥。
有鳥有鳥皆百舌,舌端百囀聲咄。-先春盡學百鳥啼,
真偽不分聽者悅。伶倫鳳律亂宮商,盤木天雞誤時節。
朝朝暮暮主人耳,桃李無言管弦咽。五月炎光朱火盛,
陽焰燒陰幽響絕。安知不是捲舌星,化作剛刀一時截。
有鳥有鳥毛羽黃,雄者為鴛雌者鴦。主人並養七十二,
羅列雕籠開洞房。雄鳴一聲雌鼓翼,夜不得棲朝不食。
氣息榻然雙翅垂,猶入籠中就顏色。
有鳥有鳥名鷂雛,鈴子眼睛蒼錦襦。貴人腕軟憐易臂,
奮肘一揮前後呼。俊鶻無由拳狡兔,金雕不得擒魅狐。
文王長在苑中獵,何日非熊休賣屠。
有鳥有鳥名鸚鵡,養在雕籠解人語。主人曾問私所聞,
因說妖姬暗欺主。主人方惑翻見疑,趁歸隴底雙翅垂。
山鴉野雀怪鸚語,競噪爭窺無已時。君不見隋朝隴頭姥,
嬌養雙鸚囑新婦。一鸚曾說婦無儀,悍婦殺鸚欺主母。
一鸚閉口不復言,母問不言何太久。鸚言悍婦殺鸚由,
母為逐之鄉里丑。當時主母信爾言,顧爾微禽命何有。
今之主人翻爾疑,何事籠中漫開口。
有鳥有鳥名俊鶻,鷂小雕癡俊無匹。雛鴨拂爪血迸天,
狡兔中拳頭粉骨。平明度海朝未食,拔上秋空雲影沒。
瞥然飛下人不知,攪碎荒城魅狐窟。
有鳥有鳥真白鶴,飛上九霄雲漠漠。司晨守夜悲雞犬,
啄腐吞腥笑雕鶚。堯年值雪度關山,晉室聞琴下寥廓。
遼東盡爾千歲人,悵望橋邊舊城郭。
翠華遙在鍾山側,五雲松柏空愁色。
長干街頭飛落花,秦淮樹上啼早鴉。
雁門旌旗塞江口,蛾眉哭聲徹南鬥。
翩翩漁獵百草長,紫鱗白額隨龍驤。
赤心將軍射鵰手,馬上彎弓天子傍。
京塵北風暗麟王,梨園子弟爭馳逐。
彭蠡中丞思赤松,留都司馬哀黃竹。
御苑朝天楊柳垂,錦纜牙檣那得知。
寄書惆悵話王室,一夜秋風鬢欲絲。
君不見古來燒水銀,變作北邙山上塵。藕絲掛身在虛空,
欲落不落愁殺人。睢水英雄多血刃,
建章宮闕成灰燼。淮王身死桂枝折,徐氏一去音書絕。
行路難,行路難,生死皆由天。秦皇漢武遭下脫,
汝獨何人學神仙。
君不見擔雪塞井徒用力,炊砂作飯豈堪吃。
一生肝膽向人盡,相識不如不相識。冬青樹上掛凌霄,
歲晏花凋樹不凋。凡物各自有根本,種禾終不生豆苗。
行路難,行路難,何處是平道。中心無事當富貴,
今日覺君顏色好。
君不見少年頭上如雲發,少壯如雲老如雪。
豈知灌頂有醍醐,能使清涼頭不熱。呂梁之水掛飛流,
黿鼉蛟蜃不敢游。少年恃險若平地,獨倚長劍凌清秋。
行路難,行路難,昔少年,今已老。前朝竹帛事皆空,
日暮牛羊古城草。
烏者種有二,名同性不同。
嘴小者慈孝,嘴大者貪庸。
嘴大命又長,生來十餘冬。
物老顏色變,頭毛白茸茸。
飛來庭樹上,初但驚兒童。
老巫生奸計,與烏意潛通。
雲此非凡烏,遙見起敬恭。
千歲乃一出,喜賀主人翁。
祥瑞來白日,神聖占知風。
陰作北斗使,能為人吉凶。
此烏所止家,家產日夜豐。
上以致壽考,下可宜田農。
主人富家子,身老心童蒙。
隨巫拜復祝,婦姑亦相從。
殺雞薦其肉,敬若禋六宗。
烏喜張大嘴,飛接在虛空。
烏既飽膻腥,巫亦饗甘濃。
烏巫互相利,不復兩西東。
日日營巢窟,稍稍近房櫳。
雖生八九子,誰辨其雌雄?
群雛又成長,眾嘴騁殘凶。
探巢吞燕卵,入蔟啄蠶蟲。
豈無乘秋隼?羈絆委高墉。
但食烏殘肉,無施搏擊功。
亦有能言鸚,翅碧嘴距紅。
暫曾說烏罪,囚閉在深籠。
青青窗前柳,鬱鬱井上桐。
貪烏占棲息,慈烏獨不容。
慈烏爾奚為,來往何憧憧?
曉去先晨鼓,暮歸後昏鐘。
辛苦塵土間,飛啄禾黍叢。
得食將哺母,飢腸不自充。
主人憎慈烏,命子削彈弓。
弦續會稽竹,丸鑄荊山銅。
慈烏求母食,飛下爾庭中。
數粒未入口,一丸已中胸。
仰天號一聲,似欲訴蒼穹。
反哺日未足,非是惜微躬。
誰能持此冤,一為問化工?
胡然大嘴烏,竟得天年終?
鳥鳴庭樹上,日照屋簷時。
老去慵轉極,寒來起尤遲。
厚薄被適性,高低枕得宜。
神安體穩暖,此味何人知?
睡足仰頭坐,兀然無所思。
如未鑿七竅,若都遺四肢。
緬想長安客,早朝霜滿衣。
彼此各自適,不知誰是非。